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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冠太大,险些戳了幽无命的眼睛。

两个人笑了一回,除去繁重的衣饰,相拥倒进火红的被褥中。

亲吻片刻,她挑出了他头上那缕白发。

“我回来迟了一夜,害你担心了,是吗?”

可怜的桑远远并不知道幽无命这个傻子打晕了她,然后把他自己急了一整夜。

她以为是天衍镜出了差错,两边时间流速变了。

这么丢脸的事情幽无命是打死也不可能承认的。

他淡声道:“不,是炼化冥骨的效果。”

硬着头皮编。

“啊,这样。”桑远远道,“那以后岂不是要全白?”

幽无命:“……”怎么办怎么办?

先打岔再说。

黑眼珠转了转:“小事情,我自会想办法解决。对了小桑果,你魂魄离去时,我见到那个木头桑远远了。”

幽无命把当日的事情说了一遍。

桑远远思忖片刻,缓缓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一个人若是失去自主意识,潜意识便会支配身体、随波逐流,活成世人眼中她应有的模样。也不是说不好,只是无趣。”

她弯起了眼睛,唇角绽开了笑容。

“嗯。”他抵住她的额头,大手悄悄开始使坏,“要吃这样的果子,才是有趣极了。”

……

皇甫雄被帝君多留了一日。

离开帝宫时,幽无命与桑远远亲自前来送行,令皇甫雄受宠若惊。

“来。”

幽无命找了一处干净的草坡,带头坐下。

桑远远微笑着倚在他的身边,偶子和短命蹦蹦跳跳拱到了二人边上,一家四口笑吟吟地望着皇甫雄。

皇甫雄呆呆地张着嘴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过来坐下,听故事。”幽无命唇角浮着淡笑,从身后取出了几罐酒。

青梅灵酿。

皇甫雄呆呆地坐下,愣愣地听完了明小公子的故事。

他拎起酒来,一饮而尽。

“做、做成了木偶吗?”皇甫雄失魂落魄,“明小公子,好可怜啊。”

当他听到狗男女合伙害死了那父子二人时,他是真情实感地,想把那对狗男女拉出来千刀万剐。

然后他意识到那个狗男是谁。

他迷茫了。

内心仿佛有一座幸福的高塔崩塌,然后又有一座痛苦的高塔崩塌,两种截然不同的尘灰混杂在一起,磨砺着他的心,他品不出任何滋味。

他恍惚了片刻,问了一个心中早已知道答案的问题:“您,就是当初的说书先生。萧仲复仇记……”

“是。”幽无命平静地注视着他。

无需明言,皇甫雄已能猜到始末。

从一开始就是欺骗和利用。

他觉得自己应该报仇,然而他却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不是因为修为差距,而是心已变成了一盘散沙。

偶子摇摇晃晃走到他的面前,吐出一枚小小的记灵珠,放在了皇甫雄的脚边。

皇甫雄把它捻了起来。那一日在军阵中心,他没有看里面的画面,今日,还有看的必要吗?

许久,双指一合。

记灵珠碎成了粉末。

“两条命,换两条命。”皇甫雄背过身,声音淡淡地飘出来,“幽无命,东州与你两清了。从此无恩无怨。”

“好。”

半晌,皇甫雄深吸一口气,转回身来,单膝点地:“帝君保重,皇甫雄还有守卫东线的重任,便先行告退了!”

熊一般的男子,眼角泛起了一星复杂至极的泪光。

落寞地走出一段,衣摆忽然被扯住。

一只小偶偶攥着他的衣裳,蹭蹭蹭往上爬,爬到胸口,小木胳膊环住他的粗脖颈,小脸蛋凑上来,‘啪叽’亲了一口他的腮帮子。

皇甫雄:qaq

幽无命的声音阴恻恻地飘过来:“皇甫雄,你把我的短命嘴都养刁了,往后每半月,我便放它和偶一起去你东州打一趟牙祭。”

皇甫雄:“!!!”

皇甫雄:疯狂点头。

八尺的男人,挥着泪跑走了。

送走了皇甫雄,幽无命与桑远远前往地牢,‘探望’姜雁姬。

姜雁姬早已没了女皇的气势。

她知道幽无命一定不会放过她,这个疯子,不知在想什么办法来折磨她。几日的煎熬磨光了她仅存的锐气,她的头发看起来更加稀疏,被废了修为之后,隐隐已有那么一点衰老之相了。

幽无命取出了天衍镜。

他凑到姜雁姬身边,模样看起来友好客气。

他有商有量地说道:“我现在,要把你和这面镜子一起炼化掉,可能稍微有一点疼,有一点久,你忍忍。如果忍不住……那也没什么办法。”

姜雁姬想要后退,撞在了墙壁上。

幽无命声音更加温和:“如果我失败了,你就会和镜子一起被烧成一堆小小的灰。”

他把手指撮起来,小小地比划了一下:“喏,这么一点点。”

姜雁姬打了个寒颤。

幽无命唇角一弯,笑容如春风般和煦:“你希望我成功吗?”

姜雁姬惊恐地望着他。

幽无命径自说道:“如果我成功了,镜子还是会被烧成灰,只剩下镜核,而你的魂魄,会被我抓出来,关在镜核里面,我一天削一点,一天削一点,总有一天,它还是会彻底变成一堆小小的灰。来吧,猜猜我会成功,还是会失败?”

他笑吟吟地转向姜雁姬。

笑得像个小天使。

“我赌我会成功哦!”

很快,地牢中传出不似人声的惨叫。

……

登基后的幽无命像个昏君,不大爱理会朝政。

桑远远劝上几次,他便很敷衍很应付地把人聚起来开个大会。

就这么混着混着,不知不觉,大大小小的州国都陆续交出了君印,俯首称臣。

“幽无命,我们这算不算是把历史掰回了正轨?”

“或许?”

“可这样下去,很快便有灭世之祸。”

幽无命很不屑地轻嗤一声。

她换了个姿势,懒洋洋地趴在他的腿上。

“如今这云境,看起来比当初好太多了,为什么还会灭世呢?你说,会不会是‘外面那些人’进来消灭我们?”

“嗯,”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抚她的头发,“没事。无需几年,我便能彻底炼化鼎中冥骨。”

她点点头,搂住了他。

炼化过程她也参与了。她的共情能力向来很强,炼化冥骨时,她隐隐能够感知到冥骨之中残存的情绪。

‘冥’,是极度纯净的光之核心,自在游走,向整个世间洒落温暖和光亮,那本是一个光明美好的无尽能源世界。

然而贪婪的人类并不满足,他们禁锢了冥,疯狂从它们身上榨取能源,导致它们产生心魔。

然后,人类把这些心魔像扔垃圾一样扔到了别的世界中。

多么恶劣啊。

冥的痛苦怨念,都是源自人类,没有人类的贪婪,就不会有被冥魔荼毒的大地和生灵。

那些残酷和贪婪,才是真正的万恶之源。

桑远远知道,幽无命的心中已经升起了念头,打算做一些事情。

他这个人,一旦有了念头,就不会打消。

被幽无命盯上的敌人,一定会非常后悔来到这个世上,这一点,桑远远十分笃定。

她偶尔有些怀疑,云境冥族这个自我牺牲的种族,会不会正是源自冥骨的神性。这一根指骨,被镇压在此地万万年,寄托了不甘和希望的神性,最终在某个人的身上彻底觉醒,造就了一个天才。

只不过,这是一件永远无法求证的事情。

反正,无论他想做什么,她都会无条件地支持他,这就对了。

……

忽有一日,幽无命神秘兮兮地凑到了桑远远的耳旁。

“好奇果!我带你出去玩啊。”

如今的他,已经可以真正飞翔了。

他带着她,飞下了冥渊。

重重雷电在身旁炸响,幽无命的笑声狂妄放肆。

风从脸畔刮过,桑远远觉得自己好像在穿过无尽的岁月和故事。

到底了。

冥渊之下,是一望无际的赤色大地和天空。

大地上叠满了冥魔。

从这里望去,云境十八州就只是一座被雷电环绕的、望不到山顶的大山,冥骨的光芒从山体间隐隐透出,吸引着这密布整个世界的冥魔,前仆后继向着那座山上爬去。

大地无边无际,幽无命飞掠许久,都没有看见任何边界。

整个世界都是冥魔。这里太大了,远远望去,云境十八州就像是魔海中一座小小的山。

“如果把它们都灭了,上面便能过上许多年太平日子。”桑远远摸着下巴,暗自沉吟。

她凝神感应片刻。

“地下有许多腐棉。”

幽无命心领神会,悠悠挑起了唇角。

桑远远深吸一口气,意念顺着腐棉藤,铺向无穷无尽的赤色大地。

她全力施为,便见一朵又一朵巨大的黑红色棉花从冥魔堆中钻了出来,棉苞炸裂,一丝丝蓬松的腐棉从棉苞中蹦出来,一望便易燃。

幽无命直直坠下,反手握刀,刺入地面。

他的双眸中燃起了黑焰,那样纯澈的焰,已分不清是水还是火。

黑焰顺着刀柄,流过刀身,顷刻间,轰然爆发。

便见那焰浪滚滚,涌向四方,点燃了蓬松的腐棉,火势越来越旺,冥魔仿佛落入了无间炼狱,毫无挣扎之力,化成绵延无际的黑灰。

黑灰一圈又一圈,以二人为中心,荡向无边无际的大地。

幽无命与桑远远对视一眼。

二人的眸中都映着滔天的焰,身上亦有焰气在缓缓消散。

放眼世界,处处是翻腾的火,冥魔,以及冥魔尸身。

天地之间,不见人类文明,只余远处一座孤山,以及两个纵火恶魔。

哦,命运。

原来如此。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