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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清从马车上下来后,并未让身边的人跟着,径自朝着十三阿哥所在小坡上走去。

“十三弟。”

安清的动静不算小,但走到了他身后好半晌却愣是没有被发现,只能出声喊了一句。

十三阿哥恍然回过神来,转身看到是安清后,不由一愣:“五嫂,你怎么在这里?”

安清心想,这话该她问他才对吧,若没记错的话,这边并没有他的庄子才是。

“我从皇庄那边过来的,顺便去另一个庄子瞧瞧,你呢,怎么在这里坐着,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十三阿哥摇了摇头,嘴角尽力扯出了一丝牵强的笑:“五嫂,我没事,别担心,就是闲来无事,出来骑马恰好路过此处,觉得这边风景还不错,便在这待了会。”

安清见他这样,哪里像是没事的人啊,“风景是还不错,那我陪你坐会吧。”

说罢,她便如十三阿哥那般,直接席地而坐,并没有什么太多的讲究。

不得不说,这地方的风景确实还不错,小坡另一侧是一条长长的大河,河边种了些柳树,一阵微风吹来,树梢轻扬,水波潋滟。

两人并肩而坐,一时之间谁也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风景。

但安清的心思却显然不在这风景上,她的视线落一转,突然落在了十三阿哥有些微微卷边泛白的衣摆上,可以看出这衣服定是穿了许多年了。

堂堂一个皇子,不说多奢靡铺张,但也绝不会如此节俭,想想便知是经济窘迫所致。

十三阿哥如今没有爵位,没有差事,俸禄本就低于其他兄弟,再加上近几年康熙确实不待见他,一概赏赐均没有,就像年前康熙进行过一次大赏宫廷的赏钱活动,自亲王以下,就连御前侍卫都领到了赏钱,但却独独落下了十三阿哥。

据安清所知,十三阿哥府里的日常开支,已经要靠十三福晋的嫁妆贴补糊口了,她和胤祺也曾想着给他们送些银钱过去,但又因没什么合适的由头,怕伤了十三阿哥的自尊心,也只能作罢。

自打经历过一废太子之事后,这三年多的时间里,她是眼瞧着曾经意气风发、张扬肆意的少年,终还是没入了尘埃,开始变得谦卑、暗淡,这大概就是皇家子弟的悲哀之处吧。

安清心里很不是滋味,即便知道他在雍正上位后,会重新迎来人生的春天,但终究还是不一样了,在寒冬中待久了的人,是不敢再享受春天的。

那些失去了的岁月和意气风发,注定是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十三阿哥似是想起什么,突然开口道:“八妹的事,我还没机会当面感谢五嫂呢。”

三年前,八公主怀了双胎,安清写信让她阿娘送了两个擅长照顾双胎的嬷嬷过去,调养了半年后,八公主生了下一对双胞胎女儿,虽然结果是母女平安,但过程却十分惊险。

毫不夸张,生产之时真的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

因着八公主是头胎,即便有嬷嬷精心替其调养着,但生产时还是遇到了难产,幸亏她阿娘送去的那接生嬷嬷经验丰富,愣是在紧急关头把八公主母女鬼门关拉了回来,就算是这样,八公主生产后,调养了大半年才把亏空严重的身子勉强补回来了。

安清当时听了也是惊出一身冷汗,万幸当时十三福晋同她提了八公主是双胎的事,及时送了嬷嬷过去。

不过,如今倒还好,八公主母女三人都很平安。

安清摆了摆手,道:“都是一家人,咱们不讲这些。”

一家人啊……

十三阿哥不由怔了下,眼眶随即一热,如今能把他当成一家人的,怕是也只有四哥四嫂,和五哥五嫂了吧。

这几年,自打看出皇阿玛的心意后,他也开始疏远他四哥和五哥他们,只怕牵连他们。

当然,这些只是明面上的,私下里他们仍然还是会有书信往来。

他也同自己福晋说了此事,希望她日后能与四嫂五嫂保持些距离,谁知五嫂却说,后宅女子不牵扯到前朝,皇阿玛也不会介意的,所以,无需担心。

事实证明,内眷之间的来往皇阿玛是不在意,但皇子却是不行的,所以,这两年他和四哥五哥明面上也都是保持着距离的。

就像此时他心情不好,却也无法去找他们倾诉,只能独自来到这里枯坐着。

安清大概猜到了他为何心情不好,这也是她留在此处的原因。

前些日子,听说十三阿哥同其他皇子一起给康熙递了份请安折子,这本也没什么,就是再常见不过的请安折子罢了。

谁知,康熙不知抽哪门子风,却公开在这封折子批复道:十三阿哥并非那等勤学忠孝之人,若将其放纵,必将生事,不得不防。

在安清看来,康熙这就是纯纯地找茬,十三阿哥递了请安折子,他说人家假模假样,若是这次真没递,那定是会说他不忠不孝,连请安折子都不递了。

帝王的心思百转千肠,这也是安清这么多年一直都很警醒的原因,即便康熙这些年待她与胤祺真的算是很好了,他们却仍然时时刻刻不敢懈怠半分。

但无疑的是,康熙这番狠辣的公开批评,只会让十三阿哥的处境越发难了起来,古人最重名声,一句亲生父亲之口的‘并非忠孝之人’,就像是被烙下了耻辱的烙印。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十三阿哥自己要如何自处,被亲生父亲这般伤害,换做任何一个人都很难承受的住吧。

“十三弟,五嫂信你。”安清轻声道。

十三阿哥不由一愣,随即像是想通了什么,似是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过来,过了好半晌,他才艰难地开口:“为什么?”

自打皇阿玛那番言论后,这些日子以来,他听到了太多的冷言冷语,有同情的,有质疑的,还有幸灾乐祸的,当然也有给他支持的,比如他的福晋,便始终站在他身旁,不离不弃,还有他四哥,也写了很长一封的信件,言辞之间满是宽慰的话语。

但他的心里却还是空落落的,没人知道,他此时最需要的就是这句坚定说出口的‘信你’。

五嫂却懂了。

安清轻轻笑了一下,并没有着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而问道:“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样子吗?”

十三不由愣了下,似是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事,但思绪不由飘到许多年前。

那日他在给额娘请安回去的路上,在一条巷子里见到几个太监欺负人,还妄图狡辩蒙混过关,他当时很是生气,坚持将几人扭去了内务府按宫规受罚。

只是没想到,正好在那会碰到了五嫂,还被他五嫂送了两个大西瓜。

安清拍了拍他的肩膀,无比认真地说道:“所以,在五嫂心里,你一直是个很好的人,五嫂有眼睛,能看出来,曾经那个正直的少年,从没有变过,只是被误解了而已。”

从没有变过,只是被误解了而已。

啪嗒一声,一滴泪水滴在十三阿哥的手背上,哽咽在喉头的酸意无论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安清默默叹了口气,继续开解道:“人生在世,一时的不被理解是常有之事,但总会有机会能证明的。”

十三阿哥身子不由一顿,有些僵硬地抬起头看向安清,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会有吗?”

还会有机会证明吗?

安清点了点头,很是肯定地回道:“会有的。”

即便时间有些长,即便要经历过很多磨难与挣扎,但总归会有这一天的。

她平时最不喜欢给人灌鸡汤,但此时却也清楚十三阿哥的情况,处在这种境地中,他真的太需要一个希望了。

“五嫂给你讲一件事吧,其实小时候,根本没人相信我能种好庄稼的,旁的人不说,就连我阿爹阿娘还有哥哥们,都以为我就是一时贪玩,觉得我过些日子就会放弃了,但我当时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坚持做好自己该做的,一步步坚持走到了如今,也算是证明了自己……”

*

从皇庄上回到恒亲王府后,雅利奇和祝敦就直奔游乐园城堡而去,这还是当时给弘晊建的,后来弘晊大了不玩了,他们也一直没拆,如今成为了兄妹两人的最爱。

两小只在皇庄上时便时常念叨要玩,这好不容易回来了,那是一刻也等不了啊。

安清也没拦着他们,但也提前说好了,只能玩半个时辰,不然他们能没休没止地玩个不停,像是不知道累一样,特别是雅利奇。

这不,半个时辰很快过去了,紫苏却迟迟没将两人带回来,她便只能亲自过去抓人。

和预料的差不多,问题出在看雅利奇身上,紫苏好说歹说,小丫头就是不听,愣是在里面一圈又一圈的玩着。

祝敦都已经在外面等着了,看到妹妹还在里面,只能无奈地劝道:“妹妹,咱们先回去吧,方才咱们答应额娘了,那就要做到,不然额娘待会要生气了。”

雅利奇却像是没听到一样,仍在那自顾自地玩着滑梯。

安清额角忍不住抽了抽,隔老远就上演了一场河东狮吼功:“雅利奇,快点出来,我数到三!”

事实证明,雅利奇最怕的还是她额娘的这个‘老子数到三’的威胁,只见她滑到一半,直接就停了下来,然后麻溜地跑了出来。

“额娘,您来了啊,我们正要回去呢。”雅利奇一脸讨好地说道。

安清压根不买账,直接揪着她的耳朵,“你是不是欠收拾,啊,是不是!”

“哎呀,额娘,轻点,疼疼疼!”雅利奇龇牙咧嘴道。

呜呜呜,她额娘真是太凶了。

安清冷‘哼’了一声:“就得让你知道疼,不然我看你是根本不会长记性,我之前怎么说的,答应的事就要做到,你是不是都当耳旁风了,啊?”

旁的都好说,但她尤为注重孩子的品行教育,她平时怎么耍小聪明都好,但像言而无信这种便不行。

祝敦见状,忙上前求情,“额娘,妹妹知道错了,您就饶了她这一次吧。”

紫苏和翠柳也忙上前替自家小格格求情。

但安清今个是铁了心要收拾这丫头一顿,不管谁劝都没用,无规矩不成方圆,不然以后还不得无法无天啊。

回到正院后,雅利奇被收拾了一顿后,整个人虽然老实了不少,但明显还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都给你说了,额娘会生气的。”祝敦默默叹了口气,道。

雅利奇‘哼’了一声,直接扭过头去,“等阿玛回来,我要告诉阿玛!”

额娘打她屁股,可疼了。

祝敦慢悠悠地回道:“没用的,家里额娘最大,阿玛也要听额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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