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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棠不知道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

毕竟人在极度紧张的时候总是很容易错判时间的长度。

他感觉自己就那样僵持在原地呆了很久,久到手脚都开始发麻。

但又因为大脑的空白,回过神来时候,只觉得一切仿佛只发生在瞬息。

原本热切的企图靠近他的虫怪,在尝试无果之后,终于像是认命了一般,慢慢退了回去。

一阵窸窸窣窣地摩擦声响起,杀人者与被杀者浑浑噩噩相伴而行,再一次潜入了扭曲而幽暗的密林深处。

它们身体病态地蠕动着,身后留下了一道半透明的,长而滑腻的水痕。

“他们要去哪?”

反应过来的时候,甘棠才注意到自己竟然在无意之间把这句话问了出来。

而更让他惊讶的是,身后的“岑梓白”竟然立刻就给出了确切的答案。

“当然是井底,那里才是它们的家啊。”

“岑梓白”似乎又笑了一下。

张二叔和青年的头颅虫怪消失之后,密林并没有陷入原本的寂静。

恰恰相反,它们的离开就像是某个无声的开始。

更多的细碎动静在黑暗中逐渐响起。

在丛林里,在树梢上,在甘棠视线所无法企及的森林深处……有许许多多多的东西,都在急促蠕动爬行。

甘棠看不清它们的具体形态,也许是为了避开他身上那股浓烈的标记物气息,那些东西都刻意避开了甘棠所在的位置。但是偶尔,甘棠还是能透过灌木的枝条,在手电筒的光晕中瞥见一闪而过的影子。

好在从轮廓上来看,它们并不是人类,应该只是一些林中常见的野兽。

可是那绝对不是正常的野兽。

哪怕只是一瞥甘棠也能肯定这一点——那些东西扭曲而怪异的动作,跟“张二叔”还有那颗头颅是一模一样的。

……这些东西到底还有多少?!

甘棠只想尖叫,但是所有的声音都直接卡在了喉咙里。

他的背脊和胸口都已经被冷汗以及“岑梓白”的口涎所浸透,心脏在胸口深处砰砰作响。

甘棠有那么一刻甚至分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自己的妄想,亦或者,只是是一场漫长而逼真的噩梦。

不然,他真的很难解释那些“东西”的存在,那些虫子像是寄居蟹一样寄居在人类和动物的躯体深处……

虫子。

那么多的虫子。

甘棠忍不住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还好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凉却柔软光滑,他没有摸到任何蠕动的东西。

“……那到底是什么?”

甘棠口腔里腾起了一股血腥味。

利用咬破舌尖的刺痛,甘棠努力维系着一丝清明,然后他颤抖着问道。

“岑梓白”听到问话后,回答得却相当轻慢。

“倒也不是什么厉害的玩意。别看它们外形上有点恶心,其实蛮脆弱的。就是因为太脆弱,所以只能寄居在人类的躯壳里,算是一种比较厉害的……唔……用人类的话来说,寄生物?”“岑梓白”咕哝了一声,“不过糖糖真的不用害怕,那玩意不会在外面停留太久,毕竟井外面的世界对于它们来说,条件也太恶劣了,它们会尽可能尽快回去的……”

回到那幽深漆黑的井底。

还是那里更好,更加适合“它们”的生存。有奔流的地下河水永不停歇,带来充盈潮湿的水汽,有永不变动的极致黑暗与寂静,千古不变的暗影包裹着井下微微颤动,陷入永恒混沌的子民……

“它们之所以会找上你,纯粹只是因为很喜欢糖糖而已。你的味道很甜,非常,非常美味……是所有人中最好的,最适合……”

后面岑梓白在说些什么,甘棠其实完全听不不清了。

因为在说话的同时,已经完全不打算遮掩自己真面目的怪物,已经自顾自地绕到了甘棠的面前。

甘棠在看到“岑梓白”的那一瞬间,便猛地垂下眼帘,他气息急促地盯住了自己的脚尖,生怕自己再一次看到一张扭曲的,不断往外流淌线虫的脸。

“我说的是真的,只要有我在,你就不用怕。因为糖糖是我珍贵的宝物。我会永远守护你的……”

一边说着,岑梓白一边微笑着探出手,捧住了甘棠的脸。

他迫使甘棠不得不直面自己。

甘棠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好在映入眼帘的面孔英俊依旧,并没有如他妄想一般变成类似“张二叔”和头颅那般的虫怪。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可甘棠还是觉得自己隐约可以听到某种奇怪的,细微的声音。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是虫子在摩擦,纠结,蠕动。

那声音是从面前这个人的身体最深处中传出来的……

“那你呢?你是什么?”

甘棠听到自己问,声音细微得宛若一缕烟。

“岑梓白”眨了眨眼睛。

“我自然还是岑梓白啊。虽然现在身体构成跟之前不太一样了,但是我的灵魂还是我啊……”他笑了,“是你亲自把我放进井里,想让我回来的不是吗?”

骗人。

甘棠嘴唇翕动了一下,溢出唇间的咒骂却轻得像一声喘息。

无论如今占据着“岑梓白”皮囊的玩意儿是什么,它在骗人这一点上都没有太多天赋。甘棠一听就知道刚才那句话就是骗人的。

这家伙明明听出来了甘棠究竟想问什么,却故意用语焉不详的回答来敷衍他。

什么“灵魂还是我”,明明都承认了身体构成不一样——

等等,身体……身体构成。

曾经的噩梦场景倏然开始在甘棠脑子里不断回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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