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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方的银之星……远方的伊甸天堂……看见星光的人啊,不如与我一同化为银色的星光。”

……

甜美,缥缈,神圣的歌声又一次地回荡在充满恶臭和痛苦的病房区……

人们的喧嚣,人们的痛苦,在艾伦歌声响起的瞬间忽然停止了下来。

降临在卡萨家老约翰身上的神迹又一次地降临在了其他域外之民的身上。

痛苦中的人停下了哀嚎,昏迷中的人神情渐渐舒展,殆死的人面露笑容,绝望的亲友们忘记了痛苦与离别……

就这样,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多的人带着自己存世的亲友聚集在了艾伦的身边。

就跟之前一样,在艾伦的歌声中,所有人都陷入了温柔的美好梦境之中。

就仿佛那片由星光构成的天堂,真的就在某个并不遥远的地方,而艾伦的歌声就是指引,随时可以带着他们前往那个没有痛苦的天堂。

……

就在所有人都深深地沉浸在艾伦歌声之中不可自拔地时候。

在“病房区”的上方,一个黑影正静静地站在大厅穹顶的顶部。

整个“病房区”占地面积极大,但是毕竟是借用了废弃区域搭建而成的简陋场地,大厅的顶部看上去一塌糊涂,甚至连一块完整的天花板都没有。有的只有横七竖八满是污垢的金属架子和耷拉在半空的废弃电线以及管道。

这里遍布灰尘,污垢还有从管线中泄露的有毒物质。

一般人……不,哪怕是域外之民,也绝对不会想待在这种地方。

可现在,这里却有个人站在这里许久未动。

他用一只手扶着金属结构围挡,痴迷地凝视着下方人群正中心的艾伦。

歌声在这个距离听起来有些飘渺,但依旧会让那个男人皮肤滚烫,心跳加速……

甚至是精神恍惚。

一些混沌模糊的画面伴随着歌声不断地在他的脑海里闪回。

黑色的光。

银色的星星。

丑陋的巨大软体动物。

还有他自己——某种狰狞而可怖的怪物——

伴随着那些不断涌入大脑的记忆,男人的背脊上传来了近乎刺痛的麻痒。

“乌劜雅达?”

同一时刻,在人群之中……

察觉到空气中那一抹熟悉的气息,原本听着歌恍恍惚惚,甚至已经快要因为巨大的幸福而晕厥过去的苏族祭祀,贝利安,猛然间抬起头望向了自己上方。

然后他一眼就在屋顶的上方发现了熟悉的那个人。

乌劜雅达看上去有些奇怪……

这是贝利安的第一想法。

没有丝毫犹豫,贝利安钻出了人群,然后灵巧地踩着墙壁上那些细小的部件,轻轻松松地窜上了屋顶上方的金属脚架。

乌劜雅达还站在原来的位置,只不过,他似乎侧了侧身体——这样一来,他的绝大多数身体部位都隐藏在了屋顶的暗影之中。

在这片影子中,只有乌劜雅达的眼睛在闪着光。

而他身上的气息……

他的气息简直比之前还要奇怪。

贝利安刚往乌劜雅达的方向走了一步,忽然发出了一声抽气声。

胳膊好疼。

他忍不住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在他的皮肤下方,属于祭祀的纹路正在发烫。

只不过,那种刺痛只延续了非常短的时间。贝利安的脸绷紧了,太过于担心乌劜雅达,他并没有把祭祀纹带来的提醒放在心上。毕竟这一刻,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乌劜雅达的身上。

“乌劜雅达,为什么你不去艾伦的身边听歌?他的声音可好听了……”

贝利安小声地问道。

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出于某种直觉,他在跟乌劜雅达说话的时候,声音刻意放得非常小。

就好像……

就好像生怕惊醒了什么东西一般。

可乌劜雅达却并没有吭声。

“乌——等等,你背上怎么了?是受伤了吗?”

紧接着贝利安就意识到乌劜雅达跟之前确实不太一样。

男人光·裸的背脊上,如今正有一些奇怪的东西在簌簌而动。

贝利安不由往前多走了几步,在这个距离,他总算看清楚了。

在乌劜雅达的背上动个不停的,竟然是一片连着一片的鳞片。骤然看上去就像是某种鸟类的羽毛一样,但仔细看以后却会发现那是冷血动物才会有的坚硬鳞片。

流光溢彩,颜色鲜艳,在鳞片的下方生着密密麻麻的毒腺,那些鲜艳的色彩正来自于内部所储藏的剧毒。

而贝利安之所以会看到那些东西在动……则是因为,那些鳞片刚刚从乌劜雅达的背上长出来!

背上长满了鳞片的乌劜雅达看上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显得强大而威严,甚至……甚至还有一种诡异的美丽。

可是对于贝利安来说,一切都是如此古怪,他心神不宁,也完全无法欣赏乌劜雅达如今展现出来的鳞片与色彩。他总觉得乌劜雅达身上萦绕着一股让他不太喜欢的气息。

“乌劜雅达,发生了什么?”

贝利安执着地问道。

“我想起了许多事情……”

这一次,贝利安终于得到了兄长的回应

只不过那声音阴森森的,显得虚无缥缈,听上去虽然是乌劜雅达的声音,却又像是与另外一个声音重合了一样……

“乌劜雅达??”

贝利安吓了一跳,他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几步

乌劜雅达喉咙深处溢出了一阵叽里咕噜的含糊笑意。

“那是属于我们的银之星……”

“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们终于找到他了——我终于找到他了,在失去他那么久之后……”

“乌劜雅达,你别这样,你吓到我了。”

“这一次……我们终将得到他永恒的爱……永恒的力量……”

乌劜雅达一边狂热地低语,一边注视着下方的艾伦。

艾伦并没有注意到乌劜雅达。反而是艾伦身边的那个家伙,那个苍白的男人,忽然之间抬起了头,银色的目光直直地对准了乌劜雅达。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正常的人恐怕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看清楚特意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阴影处的乌劜雅达吧。

可那个男人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受到距离的阻碍。

他的目光尖锐冷峻,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怖。

似乎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已经将乌劜雅达与贝利安的所有对话都听在了耳朵里……

乌劜雅达的身形顿时一晃。

如果不是贝利安猛然上前一把拽住了乌劜雅达,苏族的族长,远星最传奇的杀手乌劜雅达恐怕就会因为这么一个愚蠢的失误直接跌下穹顶。

“贝利安?”

而当他稳住身形再转过头来时,之前萦绕在他身上的那种诡秘阴森的气息瞬间就消失了

他看着贝利安有点惊讶,就像是他刚刚发现自己的弟弟就在自己身边一样……

……

滴答……

几滴粘稠的粘液从两人头顶上方的网格中缓缓滴落……

……

如果不是因为卡尔文在自治区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恐怕没有任何人能够从狂热的域外之民的手里将艾伦从病房区带回来。

甚至就算是卡尔文……做到这一切也差点脱一层皮。

很难确切地算出来那一天艾伦究竟为那些人唱了多少首歌,又安抚了多少垂死的灵魂。卡尔文只知道,在这一晚过后,对于域外之民来说——神,拥有了具体的面容。

但这并不会让卡尔文感到开心。

在送艾伦回去的路上,他凝视着自己身侧消瘦单薄的身影,情绪无比复杂。

该怎么说呢?

想到艾伦安抚那群伤员病患时的付出,卡尔文就对艾伦生出了深深的感激,但同时涌现在他心底的……反而是担忧。

毕竟在感动的同时,卡尔文很清楚,艾伦并不是传说中的神。对于中轴区的域外之民来说,“希望”这种东西,只有处于很虚无,很遥远的位置时,它才是希望。

可如果“希望”进入了现实。

所有人的期待都彻底毁灭。

原本的“希望”,最后只会变成“绝望”。

这也就是为什么,自从艾伦来到自治区以后,卡尔文一直都严厉地告诫着所有的居民,他们绝对不可以靠近艾伦。

对外的说法当然是因为域外之民不可以打扰艾伦,但实际上卡尔文很清楚,之所以下这道禁令,纯粹是为了保护自己可悲的同类。

“神”不会为这些低贱的人而驻足。

“神”也不可能真的救赎他们。

“神”,只是一个普通人。

但一直以来坚定认为的事实,在亲耳听到了艾伦的歌声时候,却有了动摇。

卡尔文亲眼看到了那些人是如何在艾伦的吟唱中缓缓睡去……

艾伦唱歌的时候,跟他平时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卡尔文甚至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年幼时经历的女神族的祭典。当时那位祭司与神灵沟通的时候,整个世界仿佛就会进入另外一个次元——美妙,虚幻,神秘,令人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