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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

脑袋仍旧昏沉,沈清央慢慢靠过去,枕在徐行知肩上,轻声说:“哥,刚才在裴亦那儿,我想了很多。五年前,出尔反尔是我的错,可是你也对我说了很绝情的话。”

“从小到大,你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我都记得,其中有一条记得最清楚。”

任何事,往前看,别走回头路。

徐行知绕她发尾的动作停了。

沈清央抬起脸来。

男人目光隐匿在昏暗的光线里。

“你喝醉了。”他说,“我们明天聊。”

……

车转道,走了回头路。

沈清央被送回徐家。

徐行知没下车,车影消失在眼前,她扶着门口那颗银杏树,几乎快要把胆汁吐出来。

吐完,进门,灯也没开,沈清央摸索着回到自己的卧室。

热水兜头而下,她沉沉吐出一口气。

后半夜,大雨去而复返。

酒精让她陷入深眠,一夜醒来,头痛不已,拉开窗帘,阳光照到眼皮上的时候,沈清央记起自己昨晚都干了什么。

七分醉,三分醒。总归,是她平时不会说的话。

在窗前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沈清央转身,在床头拾起自己的手机。

划过数个小红点,她的目光停在那个灰色头像上。

没有文字信息,只有一个地址定位,消息来自五分钟前。

她眼也不错地盯着这个地址,最终,换上衣服出门。

那是一间开在酒店里的意式餐吧,十点多,提供brunch。

沈清央刚进去,岑川便迎上来,请她到东南角的位置。

徐行知坐在那里,松着袖扣,衬衣微卷,一块银色表盘扣于手腕之上,纤尘不染。

她在他对面坐下。

他手里翻着文件,眼皮未抬,按了下铃,女侍者端上布里欧修与意式浓缩。

甜甜的奶香混着咖啡很快飘至鼻尖。

“酒醒了吗?”徐行知问。

沈清央“嗯”了一声。

他翻过一页文件,淡淡道:“尝尝,我还不知道这家餐厅味道如何。”

她眸光微动,静了片刻,拿起刀叉。

还没碰到松软的面包,沈清央便知道了徐行知叫她来这里的目的。

她拿起刀叉的刹那,视线无意识扫过窗边,阴天,并无太阳,玻璃幕墙外飘着大片大片成朵的乌云,可座位上的那对男女依旧相谈甚欢。

两个人,她都认识。

喻哲和林竹。

林竹漂亮,此刻穿得更松弛,丝质衬衫与包臀裙,七厘米的高跟鞋正在桌下有意无意蹭着喻哲的脚踝。

喻哲表情一如既往,远远看着,还真看不出什么,只是递纸巾时,二人的手无声调情。

搁在桌上的那束花也挺漂亮,和送她的差不多。

沈清央动作停了挺久,最终,她收回视线,叉了一小块面包放入口中。

“好吃吗?”

她仍旧是一个“嗯”字。

徐行知合上文件,面色平淡地喝了一口咖啡:“看见了吗。”

“你调他的行程?”

“没有。”徐行知抬眸,笑了一声,“偶遇而已。”

沈清央盯着他。

徐行知身上有很清晰的烟味,清苦得厉害,他靠在那儿,衬衣干干净净:“我没那么多闲工夫,只是他作为高级白领,同时date几个,应该也算不上新鲜事。”

“几个?”

“当然不止你同事一个。”

徐行知用纸巾慢慢擦拭着杯柄上不小心溅到的污渍,漫不经心道:“那束花,挺漂亮的,眼光不错。”

沈清央有点绷不住地放下刀叉。

他明明是在说她看走眼。

布里欧修被切开后一个又一个气孔奶白绵密,沈清央垂眼看着:“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给你提个醒。”

“还有呢?”

徐行知动作停了。

乐台边,有女乐手穿着红裙子开始弹琴,琴声缓缓流出,竟然是披头士的《yesterday》。

昨日重现。

他抬眸,突然没头没尾地问:“当年的事,你有没有苦衷?”

沈清央心口一紧:“没有。”

意料之中的回答,徐行知并不惊讶,低头抚着冰冷的腕表,“如果再来一次,你还是不会跟我走对吗?”

他仰睫,靠在那儿,想了想,不合时宜地笑了:“从你十八岁,到你大学毕业,三四年的时间,连裴亦的猫你都一直记得,我们的感情,你却能说不要就不要。”

“干脆利落,在这方面,我真是比不上你。”

沈清央在钢琴声和他的字字句句里透不过气来。

蓦地,想起一桩往事。

那年元旦,其实徐行知来找过她一次。

彼时,十二月末,兵荒马乱的考研刚结束,一切尘埃落定,她与室友出去聚餐吃饭,很晚才回来,到宿舍楼下,忽然止住脚步。

一道身影,靠在树下等她。

刚落了雪,冬夜孤寂,他戴着口罩,隐于阴影中,面容不清。

她走过去。

数月未见,两相沉默,他先开了口,问她最近过得好吗?

她轻点头。

他盯着她,良久,久到瞳孔泛起血丝,声音轻得像从冰上滑过:“你不问问我吗?”

她愣住。

丝丝雪片滴在青年漆黑的睫毛上,他唇角泛起对自己的强烈嘲讽。

“央央,你够心狠。”

那次见面的最后,是他转身离去,而她在原地站了许久,最终没有挽留。

从此,天南海北,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

而今,沈清央竟然察觉出一丝没来由地相似心慌。

她动动唇,嗓音晦涩:“徐行知……”

手腕骤然被灼热掌心扣住。

她一惊,抬头,对上徐行知沉沉如海面的目光,春秋转了五年,时光到底雕琢了人的心性与脾性,他不再像从前剑拔弩张地与她对峙。

他看着她,几乎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变化着的细微表情,哑声,“你不想说,我也可以不想听。”

“如果我,不问过去,只问现在。”

沈清央脑子里嗡嗡地在闪。

她试图理智,其实无需理智,她知道徐行知在说什么,他向来不在她面前掩饰。

有些事是不能细想的,比如她知道哥哥喜欢自己,知道有事低个头他就肯帮忙,知道无论再有恃无恐,他也肯纵容。

也知道自他回国那天,就是没有放下。

重重情绪在心里翻涌,沈清央被压得有些透不过气。

这瞬间,她想起很多。

从小到大得蒙的照顾,这五年的安稳生活,以及这些日子,大哥话里话外隐隐对她的告诫和暗示。

喉咙像被堵住,片刻的迟疑,演变成良久的沉默。

而徐行知扣着她手腕的力道,也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中,慢慢松开。

眸中明明灭灭,最终,归于平静。

那首曲子也弹完了。

他松了手,缓缓后靠。

“清央,多谢你让我知道,原来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我在你心里,始终一文不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