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狐狸歌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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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先雪饮过热茶,顿觉暖意融融,随即和衣欲睡。
狐子七见状,本欲上前替他脱鞋,但明先雪轻轻摆手,微笑着说道:“狐仙大人,您已经给予我诸多关照,这脱鞋的小事,便不劳您费心了。”
说罢,他缓缓俯身,开始自行脱鞋,看得出来他现在精神不好,但动作依然优雅。
随着鞋子的落地,他轻轻和衣躺下,身姿舒展自然,如泡进水里的茶叶。
狐子七坐在床下,手肘撑在床边,以手支颐,凝视明先雪。
明先雪撩起眼帘,说:“狐仙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狐子七笑了:“其一,我实在担不起你这一句‘狐仙’,我离成仙还远着呢。现在我就是一只来报恩的小狐狸,公子尽管喊我小七便是;其二,你现在这状况是离不开人的,我可以和你打赌一百两银子,你肯定要病一场。”
“这倒不必赌。”明先雪笑笑,抚了抚光洁的额头,眼中闪过一丝倦意,“只是劳驾你坐在地上守夜,我也不忍。”
“我们狐狸没有这个讲究。”狐子七眼珠一转,又道,“我不来服侍,也行,只怕是要把宝书喊起来。他既起来了,发现您生病,少不得要延医问药、请大夫找王爷,闹个人仰马翻。我看还不如容我坐在这儿陪你说说话,来得自在。”
明先雪盖着薄被,与狐子七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慢慢的,眼睛微微闭上。
狐子七观察明先雪的睡颜,只见他的面庞在烛光的映照下格外柔和,比平日的他更多一种沉静与安宁。
狐子七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感,是从未有过的,一种古老又古怪的情绪。
他把脸靠在床边,一手轻轻搭在床沿,一手取下发髻上的木簪。
明先雪仍敞开着衣领,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喉咙滑动着轻柔的呼吸。
狐子七便把那木簪的簪尖轻轻按到明先雪的喉咙上。
明先雪仍是毫无防备地露出喉咙,那脆弱的肚皮般的肌肤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白皙。
狐子七看着他的喉咙,心中不禁感到一阵悸动。
此刻的明先雪就像一只毫无防备的猫儿,任何人都可以轻易地伤害他。
狐子七仍是静静地按着木簪,感受着明先雪喉咙处的跳动。
他看到明先雪睫毛的微微颤动,如同被风吹过的花瓣一样,那样的反应,是不由自主的。
任何人喉咙被抵着锐器,即便再沉静,也不可能毫无反应。
即便是明先雪。
仔细想想,其实明先雪也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青少年罢了,又能有多高明呢?
狐子七含笑道:“公子雪醒了。”
“并非醒了,”明先雪微微睁目,但笑道,“只是没有睡着。”
狐子七的木簪从明先雪喉头移开,落到明先雪微微发红的脸颊上,有一瞬间,狐子七莫名想用簪尖划破这张胭脂醉般的玉面。
但狐子七没有这么做,他还用很温柔的语气问:“你是因为发热了身体不适,所以睡不着?”
“我是因为只有独处的时候才能睡着。”明先雪答,“从小便是这样。”
“从小?”狐子七把木簪插回自己发上,“公子雪大约不知道,你小时候有许多个晚上,都是我陪着你睡的。”
明先雪一怔,大约是不信的。
狐子七知道他不信,便轻轻发出吟唱——那是和凡人吟唱极不一样的声音,也不似野狐对月的呼啸,更像是一种对自然的唱和,听起来像是树叶在风里摇动,又像是溪流越过山丘。
明先雪浑然一震,目光透露出不可置信:“……是你?”
明先雪确实记得,自己在年少时有一段日子时常在夜晚听到这样的声音,他原以为是风吹草动之声,盖因这声音在自然中太过和谐,他也没有多想。
在许多个夜里,他便是听着这样的声音入睡的。
“我见你那时候刚离开王府,正是孤苦,平日装得没事儿似的,夜里却辗转难眠,故常来唱谣来哄你睡觉。”狐子七悠悠道,“你还记得么?”
明先雪一时怔住:他大概真的没想到,狐子七曾以那样的方式陪伴过自己。
想到那时候,有这么一只狡猾而美丽的狐狸,在不知何处,用这般难以言喻的声音哄自己入眠,他心内一时毛骨悚然,又一时温馨无比,一时又是不甘不愿,一时又是甘之如饴……
狐子七哪里知道他心内的情状,只是笑着趴在床边,虽是美人的肉身,却俨然有狐狸的姿态,他曲臂伏地,轻轻哼诵起明先雪记忆深处那遥远又模糊的旋律。
明先雪正有风寒高热,身上忽冷忽热的,眼里模模糊糊,看着狐子七那美人脸却已看不真切,只有那梦幻的歌谣却越发清晰。
明先雪沉沉睡去,又在半夜醒来,身体一阵发冷,如置身于冰冷的冬夜之中。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见狐子七已经爬上了床。
“你冷不冷?”狐子七的声音该是温柔关切的,但那双上挑的狐狸眼,却透露出狩猎的光。
明先雪不语,只是看他。
狐子七惯了见明先雪从十岁起就是那个小大人的样子,现在十六岁,更老成了,一点儿也没有年轻人该有的朝气,偏偏脸庞鲜嫩得叫人想咬一口。
倒是此番,明先雪才有一些年轻人的意思来,身体发冷便蜷起来,不似平日正襟危坐了,那玉白冷酷的脸颊,也因发热多了胭脂般的光,向来清净透彻的眼睛,也透出雾迷迷的水汽来。
狐子七轻笑,撩起他的被子。
凉风从被子揭起的地方吹进来,明先雪发冷抖了一下。
狐子七握住他的手,快速的,迅疾的,像锚定了兔子的狐狸。
明先雪成那兔子了,躲都躲不了。
狐子七握住他的手,说:“可怜见儿的,这样的冷。”
他又伸手触明先雪洁白的额头:“这儿却烫得能烙饼了。”
明先雪下意识一笑:“那正好,拿来暖手,也省了汤婆子的功夫。”
“什么汤婆子汤公公的,我这山精野怪不懂鼓捣这么精致的玩意儿。”狐子七凑近明先雪说话,如兰似麝的气息吐在明先雪的脸颊上,让发烫的他感到肌肤一阵凉凉的。
明先雪向来不喜别人靠近。
但明先雪此刻却想道:我是不讨厌他的。
狐子七笑道:“狐属火,最能生热了,我替您暖暖被窝,比那什么婆子好使一百倍。”
明先雪闻言抬眸,眼神瞬间变得清明:“这不合适。”
狐子七笑道:“之前,您不是说过看我跟看白骨是一样的,我给你暖被窝,怎么不合适?”
“和白骨同一个被窝,你认为合适?”明先雪道。
狐子七笑了:“公子是在说笑吗?”
“自然是说笑。”明先雪眼神里难得有些戏谑,静静看了狐子七一瞬。
只是这一瞬,狐子七不过是被看了一眼,却似被触了肌肤似的,忽而有微微颤意。
明先雪随后开口:“你这等美人,若躺在我的床上,明日宝书看见,怕是不好。”
“公子雪着相了。”狐子七道,“清者自清。”
明先雪又说:“你知我沽名钓誉。”
狐子七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半晌噗嗤一声,说:“公子雪总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满嘴美人白骨、富贵浮云,结果却自称沽名钓誉?实在有趣。”
明先雪微微眯了眼睛,像是突然有些头痛,皱了皱眉,随后又振作起来,再次春风化雨地笑道:“小七既然已认得我那么久,大概早已知我性子。我又有什么可瞒得过你?”
之前狐子七说起“窗中度落叶,帘外隔飞萤”一句的时候,明先雪也是半信半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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