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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明先雪看着冰冷得紧,玉石似的,如今手心捧着他的脸,才恍然察觉这确实是一个细皮肉嫩的十八岁小年轻。

那种温热的感觉从手心传来,透过皮肤深深地渗透到狐子七的心里,带给他一种前所未有的新鲜感,以及一种莫名的满足感。

狐子七也歪了歪脑袋,定定去看明先雪的脸。

明先雪的脸侧着,几缕没固定好的乌发缭乱地覆在他苍翠的眉和挺拔的鼻上,寒潭一样的眸光透过发丝,幽幽地看着狐子七。

此刻的他,倒比狐子七更像什么昼伏夜出魅惑人心的山精野怪。

狐子七咽了咽,下意识想去吻那未被发丝覆盖的唇。

那唇是淡粉色的,不似狐子七的。

狐子七媚骨自成,唇不点而朱,胭脂海棠一般的叫人想到明媚的春天。

明先雪则不然,他总是恹恹不振的,唇也透出几分病气的苍白,如褪色的石榴裙。

狐子七捧起他的脸,忍不住吻他。

明先雪闭上诱人的眼睛,打开贪婪的嘴唇。

狐子七如把手伸入开满花的树洞,蓦然却被里头藏着的蛇一口咬住,吃疼要缩手,却已被死死缠紧。

狐子七心中一惊,又突然埋怨自己,真是失策,他早知道这个看似柔弱的明先雪,其实最是霸道、猖狂、孟浪!

然则,晚矣!

狐子七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大蛇缠住——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明先雪的肌肉在强力收缩,就像蛇在缠绕猎物时做出的紧紧箍束。

这种束缚感让他心跳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如毒蛇的牙齿所咬了一般,狐子七产生了疼痛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毒蛇的毒液侵蚀得他全身的神经都变得异常。

他的身体开始变得无力,只能任由明先雪摆布。

——从长发,到指尖,从脚背,到心口,全由这毒蛇游动了。

在这一刻,狐子七不再是那个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狐狸,而是完全属于了明先雪。

——这叫狐子七感到害怕,感到高兴,感到兴奋,感到迟疑。

——这叫明先雪感到高兴,感到兴奋,感到高兴,感到兴奋……

说来奇怪,明先雪这辈子,从来对一切都感觉都非常复杂。

他对身边的一切人或事,都流动着一种复杂得几近漆黑的感情。

唯独在狐子七的身上,才能得到这么纯粹乃至极致的感觉——眼前一片明亮的雪白。

而狐子七则恰恰相反。

狐子七对世间万物都是泾渭分明,喜欢是喜欢,讨厌是讨厌。

唯独对明先雪……

他喜欢是真喜欢,讨厌也是真讨厌。

忍不住想要亲近,忍不住想要远离——两种感觉居然如此强烈地同时存在着。

这撕裂感,比在明先雪身下犹盛。

“真讨厌……”狐子七轻声嘟囔着,然后沉沉入睡。

梦中,狐子七置身一艘摇晃的船上。

初时只是轻微的晃动,但渐渐地,船身剧烈摇摆,约莫是行驶在汹涌的大海之中。他睁开眼,只见海浪滔天,一浪高过一浪,如同山峦般翻腾不息。

海面破开,一只巨大的鱼跃出水面,张开巨大的口,犹如深不见底的黑洞。

在狐子七惊愕的目光中,那只大鱼猛然俯冲而下,一口将他吞了进去。

狐子七大感窒息,浑身难以动弹,肌肤刻骨地感受着大鱼腹中的湿润。

他挣扎着,试图从这幽闭的空间中逃脱,但周围都是滑腻腻的鱼腹内壁,找不到任何出口——

“呼啊——”狐子七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

抬眸一看,就见汗水从明先雪身上滴到他的腹部。

狐子七悻悻骂道:“到底谁是禽兽!”

虽如此,狐子七还是忍不住为明先雪此刻风姿目眩神迷。

平日里,明先雪总是保持着坐卧如松的端庄姿态,行动温文尔雅,肌肤柔滑如冰,骨骼轻盈,何时见过他如此刻这般卖力模样?

怕是一万只鬼拿刀在背后追着他砍,他也不见得会这样流汗气喘吧?

如此想来,狐子七竟比一万只鬼还厉害了。

不免又有些飘飘然——哼,不愧是我。

过不了许久,月上中天。

狐子七见那大圆月亮,心里有些怅惘,又不觉想起山里对月长啸的日子来。

明先雪却下了床,披起衣服,推开门,往观星台上去。

这座高台,巍峨耸立于莲华殿之巅,原是用于窥探星象、解读天命的圣地。

视野自然十分开阔,高台地面以青石和汉白玉打造,镌刻着铭文。

但见明先雪独坐在砖石之上,对月闭目,呼吸吐纳。

狐子七原不留心这些,只是抬眸一看,却见明先雪身上的紫气幽幽溢出,往外散去。

狐子七忙也披起衣服,推门走上高台,看着地上的砖石纹路,不觉一惊。

“你这是做什么呢?”狐子七忙走到明先雪身边。

明先雪抬眸:“你看出来了?”

狐子七轻声说:“这个阵法,是根据乔松殿的阵法改的。乔松殿的阵法是为了吸纳龙皇之气,而你的……反其道而行之,是要散去龙气的。”

说到这个,狐子七眉头紧锁:“你身上还弱着,不趁机利用龙气滋养自身,怎么反倒散去?”

明先雪微微一笑,神色平静而淡然:“皇帝失德,今年眼看又要有旱涝之灾。我想起昔日太后借先帝龙气换取风调雨顺的法子,想试试能不能行得通。”

狐子七愣了愣,说:“当年太后用的是先帝的紫气。而你……你用的是自己的紫气啊!你这不是……不是……”

明先雪接口道:“你是想说我无私吗?”

狐子七:……我其实是想说你发癫。

明先雪轻轻一笑:“我这身子,即便不用紫气,好好将养着,也是能好的。我有时间有精力也有最上等的药材供养着,可百姓呢?他们比我更需要这一份紫气。”

狐子七愣了愣,竟不知该说什么。

明先雪倒也不是第一次发这种善心了。

狐子七现下也不再去纠结那个问题——这毒娃娃难道真的是一个好人?

到底看来,明先雪这孩子嘛,只要你不去惹他,他还真的就是一个活菩萨。

偏偏狐子七就是惹了他。

故这活菩萨大变活人,变成了一个活阎罗。

也不知找谁说理去!

狐子七看着明先雪苍白的脸,忍不住说道:“你不是说你要济世是为了修行,修行是为了长生?你这样折腾自己的身体,怎么能长生呢?到时候把自己的身子折腾坏了,岂非本末倒置?”

明先雪笑了,笑容竟然带了几分暖意:“小七心疼我了。”

狐子七脸上竟微微有些热意,凝神细望,月色清辉之下,明先雪脸庞比水还有光。

此刻狐子七又想:如此人间绝色,在他之后,恐怕是没有的了。

说到底,月从古至今,都是只能有一个的。

狐子七心中蔓延起一份莫名的不舍,但台上清风一吹,他又回过神来。

于是,他转身走到高台的另一侧,遥望远方。

月光如水,照亮了大地,也照亮了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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