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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子七愣了愣,说:“实在抱歉,我是外地人……”

那路人便答道:“这拜的是白骨皇后。”

狐子七:“这名字听起来好……”狐子七想说“好不吉利啊”,但看到路人眼中的虔诚,忙止住话头,改口说,“好白啊……”

那路人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你连白骨皇后也不曾知道?”

“我原是小地方来的,家里穷,三岁就死了爹四岁死了娘,是在村里吃百家饭长到十二岁,那年村里地主瞧我没人照管,把我栓起来做苦力,叫我在马棚睡觉,吃下人的剩饭,还不许我交朋友,唯恐我有了外心……我也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狐子七满脸苦涩又滔滔不绝地说。

这话听得路人脸色微变,脸上的鄙夷变成了同情,忙说:“那、那确实不能怪你不知事……”

狐子七又问道:“那皇后庙到底是怎么回事?”

路人带着对狐子七的同情,语气和蔼许多,耐心地道:“十年之前,天子大婚,却有恶蛟乱京师,意图伤害百姓。陛下和皇后挺身而出,守护京师。”

路人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那惊心动魄的一日,又继续说道:“最终邪不压正,陛下用天子剑斩杀了那条恶蛟,但皇后为了拯救苍生,不惜献祭自己,化作一具白骨。”

狐子七听得一阵心虚:倒、倒也没有如此悲壮。

路人接着说:“陛下因为皇后的牺牲而深感哀痛,于是他特意下令建造了这座皇后庙,以此纪念皇后的功德。”

狐子七看着这鼎盛香火,不免心生愧疚,呢喃道:“这儿的香火可真旺盛……”

“当然。”路人说道,“那皇后不仅有誓死护京的壮举,还曾为百姓祈雨呢。这几年又是年年风调雨顺的,必然是皇后在天之灵保佑我们啊!”

说罢,路人又补充道:“不仅是京师,全国各地都有皇后庙,香众都不少呢。大伙儿都十分敬重白骨皇后。”

狐子七闻言,越发惭愧得抬不起头来了。

这为国祈福、守护京师、砍杀蛟龙全部都是明先雪的功德,他狐子七何德何能,敢领受百姓的爱戴和香火呢?

他谢过路人,便往里头去,但见庙宇辉煌,大殿中央一个神像,凤冠霞帔,容貌绝美,栩栩如生,正是狐子七当年大婚时的形容。

香火缭绕,更显得这容貌如仙如玉。

狐子七看着跪拜的百姓们,心里一阵难堪。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香火并未流向他。

功德之力袅袅升腾,与天际的紫气交融汇聚,最终飘向皇宫深处那位天子的居所。

看到如此,狐子七的心安了几分。

狐子七缓步从皇后庙走出,沿着繁华的大街,朝着皇宫的方向前进。

他的视线中,皇宫的雄伟身影逐渐浮现,高耸的城墙与往日无异,肉眼望去,似乎一切如常。

然而,狐子七这类“妖异”立即察觉到,那十年前溃散的龙皇之气,如今已经重新凝聚,变得坚如磐石,仿佛一条金龙在皇城四周盘旋,金刚怒目地守护着这片禁地。

昔日狐子七都没胆子贸然进宫,如今更不敢了。

狐子七决计不靠近皇宫,转头往大街另一端走去——那儿也有对他非常重要的事物,他心心念念十年的存在。

——荔枝木烤大肥芦花鸡。

狐子七还记得,烤鸡的是一个小摊贩,却不想,如今在那儿竟立足了一家像模像样的小饭店。

狐子七踏入这家小饭店,环顾四周,却意外地发现昔日那个烤鸡的小伙子已经变成了稳重的大叔,还已经娶妻生子了。

妻子在柜台打着算盘,几个小孩儿在店里帮忙,给这家小饭店增添了不少生气。狐子七不禁感叹时光流转,岁月如梭。

狐子七落座看了菜牌,眉头拧了拧,忍不住问:“这儿不卖烤鸡吗?”

大叔闻言,意外挑了挑眉:“卖是卖,但咱这儿的烤鸡太费工了,如今只卖熟客。你怎么知道我们有烤鸡的?”

狐子七微微一愣,随即掩饰地咽了咽口水,自然地笑起来,说,“听说这儿的芦花鸡是京城一绝,别处是吃不到的,我这不是慕名而来吗?”

大叔听了这话,显然十分受用,得意地笑道:“那可不假!不过我们店里的其他菜品也相当出名,你都可以尝尝。”

狐子七却不想吃别的,偏偏嘴馋那烤鸡,央求道:“我偏偏爱这一口。”

大叔被央告着,却也不为所动,只道:“难道有生意我不做吗?只是这烤鸡十分费工,先得去宰了正宗足秤芦花鸡,用八珍香料熏制入味,再用荔枝木慢烤……这荔枝木也是从外头进来的,一时半会儿也难弄了。只能提前订的。”

狐子七愣住了:十年前可没这一出啊!

大叔又说:“你看看别的吧,这几道招牌菜也是很好吃的。”

狐子七努努嘴,从袖子里拿出一锭银子,问道:“还需要预订吗?”

大叔看着那光闪闪的银子,一下子迷了眼了,犹豫起来:“这……这……”

“不够吗?”狐子七又拿出一锭金子。

大叔震惊了:这年轻人看着平平无奇,原来是一个鸡疯子!为了吃烤鸡居然花买田地的钱!

大叔收下金银,朝狐子七挤眉弄眼地说道:“见你这么有诚意,也给你吃吧。但这烤鸡不易得,旁人见了怕是要问的,还请您到楼上厢房雅座就餐。”

狐子七心想:虽然十年过去了,但人间还是有钱使得鬼推磨啊。

狐子七跟随大叔来到了厢房。

他刚落座不久,大叔便亲自将烤鸡端到了面前。

烤鸡的外皮焦香,十分诱人,然而狐子七却并未立刻动手品尝。

他慧眼如炬,目光在烤鸡上仔细打量,似乎想从中看出什么端倪。

狐子七眉头微皱,不免对大叔问道:“我这个烤鸡似乎没有烤足时间吧?”

大叔闻言一愣,没想到狐子七的感官如此敏锐,居然能够察觉到如此细微的差别。狐子七说得没错,因为每日烤鸡的数量都是有定的,大叔却又被狐子七的金银动了心,便让伙计把一只还没熏够时辰的烤鸡拿了,装盘子送到狐子七面前。

“怎么会呢?”大叔却不肯承认,忙说道,“这些烤鸡味道都是一样的,断断不是糊弄客官的。”

说罢,狐子七鼻子微微抽动,嗅到了一股更为浓郁、更为诱人的烤鸡香味,这香味分明是从隔壁传来的。

这就是说明,隔壁的那只烤鸡是好的,不比他这一只。

狐子七越发气愤,猛地站起来,就往隔壁走去:“我就看看隔壁的,是不是也一样!”

大叔忙拦着他,说:“公子莫恼……”

狐子七到底不是人,也爱讲什么礼貌,现在他就是馋了的禽兽,哪里顾得上这么多?

狐子七一把推开大叔,大步流星走向隔壁包厢,索性把房门推开。

大叔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却无力阻止,惊恐得几乎要哭出声来:“公子,别啊,那里面的可是贵人啊————————”

狐子七却置若罔闻:我就不信了,来这小饭店吃烤鸡的人,能有多贵?

狐子七悍然把门一推,霎时间愣住了,一股巨大的悔意在心底油然而生,倒是恨不得立即掉头就跑。

却见坐在包厢里头的人,身着一袭上绣精致云纹的墨色锦袍,腰束一条玄色玉带,挂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散发出淡淡的温润光泽。

在他身后,恭敬地站立着两个青年侍从,他们虽然身为下人,但衣着亦是不凡。二人皆穿着绣云水天青色长袍,腰悬一式两件的树纹锦囊。

那锦囊看着平常,但里头藏着辟邪避祟的芳草,绝非寻常之物。

也是因为这两个锦囊的存在,狐子七的鼻子才失灵了,没有闻到熟悉的气味,误闯而入。

看店大叔十分惶恐,上前拜见道:“大人恕罪!这位客官非要硬闯进来,小人实在拦不住他,因此惊扰了大人,小人心中实在惶恐不安,请大人宽恕!”

说罢,大叔又对狐子七严肃地说:“这位是太常寺卿大人,你还不快快拜见?”

原来,眼前这人,正正是齐厌梳。

而齐厌梳背后站着两位是从,狐子七原也是认得的——当初还只是两个稚嫩的小童子,如今都长成俊秀青年了,这也叫狐子七感慨人事变化,只想凡人的时光真是容易过。

狐子七听得店家称呼齐厌梳为太常寺卿,而非国师大人,也感疑惑。

原来,狐子七有所不知,这十年间,明先雪锐意改革,削弱了不少世家,废除了不少世袭的职衔,其中就包括了国师一职。

如今,齐厌梳虽然不再是国师,却也仍然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官居三品的太常寺卿。

狐子七虽然心中惊讶,但也迅速回过神来,连忙向齐厌梳行礼:“原来是太常寺卿大人,草民失敬冒犯,还望恕罪!”

齐厌梳显然并未认出狐子七,只是淡淡看他一眼,说:“你是什么人?为何要硬闯本官的包厢?”

狐子七硬着头皮解释:“回大人的话,草民听闻这店家的烧鸡美味无比,堪称一绝。于是,我一咬牙,加钱重金购买。然而,这店家收了钱后,却只给了我一只未完全烹制好的烧鸡。我心中着急,又气又恼,便想寻找其他客人的菜品对照。不料,我急切之间竟然误闯了大人的包厢,实在是罪该万死。”

齐厌梳听了这话,问店家道:“可有此事啊?”

店家面露难色,小心翼翼地回答:“回大人的话,这、这其中确实是有误会……”

狐子七赶紧要把矛盾焦点从“自己硬闯朝廷命官包厢”转移开,立即截断店家的话,只说:“你就说那烤鸡是不是没有熏好的?我花了重金,却得到了一个半成品的烤鸡,这还能有误会吗?”

店家面露难色。

倒是齐厌梳摆摆手,显然不想过多纠缠于此事,他这位摸鱼大王可不喜欢被卷入这种琐碎的争执中。

于是,他令店家先退下,不想再听双方争执。

狐子七见状,也趁机想跟着店家一起离开,好摆脱这个尴尬的局面。

然而,他刚转身,就听到齐厌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先留下。”

狐子七一激灵,下意识摸了摸腕上的易容手串,心想:他应该没有认出我。

齐厌梳上下打量了一下狐子七,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狐子七信口说道:“草民是个孤儿,没有姓名,从小在地主家做长工,主人家顺嘴喊我小八。”

“你的身世竟如此凄楚?”齐厌梳似有些意外,“看你的面相,是个有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