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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骨节分明,白得刺眼,骨骼清晰可见,全无一丝肌肉或皮肤的遮掩。

他甚至可以透过空洞的眼眶看见自己的手骨和臂骨连接处,那种诡异的透明感让他瞬间明白——自己回到了自己原本的“身体”里了。

那一副被他舍去了的,金蝉脱壳的壳。

这个身体,曾经承载着他的灵魂,如今却只剩下一副空洞的骨骼。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悲凉和无奈。

他曾经为了逃离这个身体,使尽了不光彩的诡计。

然而在澄心枕的梦中,他却再次回到了这个已经舍弃的壳中。

这……这是一种什么启示吗?

却见明先雪脱下那串赤红念珠后,慎重地将其一圈又一圈地缠绕在狐子七的白骨手上。

那些念珠,每一颗都鲜艳如火,闪烁着生命的熠熠光华,如同流转着某种神力。

随着念珠一颗颗地紧紧贴合在白骨上,狐子七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力量从念珠中传来,温暖而强大。

这股神奇的力量汇入身体,狐子七的眼前骤然一亮,仿佛有层迷雾被揭开,他看到了清晰而宏大的场景——从遥远的天际,一道道璀璨的功德之光穿越虚空,如同流星般划过长夜,最终汇入他的身体之中。

这些光芒温暖而炽烈,带着无尽的力量与祝福。

在这一刹那,狐子七恍然大悟——是皇后庙!

狐子七想起来了,他十年后再入京师的时候,就看见了皇后庙。

皇后庙是以白骨皇后的名义建立的,百姓们上供香火的对象也是白骨皇后。

当时,狐子七还非常惭愧,因为他知道庇护天下的并非他狐子七,而是明先雪。

看到功德之光流向皇宫,狐子七也宽心得很,以为是明先雪吸纳了。

却不想,明先雪居然是偷龙转凤,借用这串神圣念珠作为桥梁,偷天换日,移花接木,将自身所积之深厚功德悉数倾注于狐子七的遗骸之上!

那么说来……

明先雪想借用这样的法子,让白骨生肌,起死回生!

自不必说,这样的术法不但骇人听闻,更是逆天而行!

生死轮回乃天然常理,一切有情众生皆受之制约。

而明先雪此番作为,却是试图以人力强行扭转生死之定数。

再者,转移功德,更是干扰个人业力及因果报应,甚至可视为对天道律法之亵渎。

这行径,可以说是比当初八尾偷国运的性质还恶劣十倍。

他此举若被天道感知,真是十个天雷都不够劈的。

狐子七几乎想跳起来扯烂这条念珠,再大力摇晃明先雪,试图把他脑子里的水给晃出来:明先雪,你疯了!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你从前被恶人磋磨,都能忍辱负重,就是因为敬重天道,知道违背天常,必遭天谴!

而现在呢?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你知不知道后果是什么?

你懂不懂——

他紧紧地盯着明先雪,希望从对方的眼神中找到答案。

然而,明先雪的眼神却平静如水,如同在说:他懂得,也很愿意。

这种平静让狐子七更加愤怒、担忧和——后悔……

是的,是后悔。

狐子七真正后悔了。

他后悔当初用这种决绝的方式离开了明先雪。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

他也终于肯承认。

他爱明先雪。

或也和明先雪爱他,一样多。

——这个事实或许他不是现在才明白的。

但却是他现在才愿意承认的。

狐子七内心翻涌着无尽的焦虑和绝望,他想要呼喊,想要制止明先雪的疯狂行为,然而身体却被这一身骨骸束缚,动弹不得。

他倾尽全力挣扎,但所有的努力都不过是徒劳。

恐慌与无助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

在绝望的边缘,他甚至想要放声痛哭,哀求明先雪停下来。

然而,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却无法改变什么。

狐子七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他目睹了黑夜渐渐退去,天边初露曙色,直至晨光透过大开的窗户热情洋溢地涌进屋内。

金色的光芒如同温暖的抚慰,洒在明先雪苍白的脸庞上,那原本缺乏血色的面孔在这一刻被金色的光晕环绕,竟有几分神圣安详。

在这晨光的映照下,明先雪缓缓地转向狐子七,他的脸上浮现出笑容。

那笑容是明先雪脸上难得一见的炽热纯粹,如同盛夏的骄阳。

沐浴在这个笑容里的狐子七,却似被烈日煎熬。

仿佛有滚烫的热浪,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狐子七。

他被这炽热灼烧,成了沙漠里的一粒沙砾,微不足道,又无处可逃,迟钝地、沉重地陷入了茫茫的沙海之中。

在无尽的煎熬中,狐子七突然惊醒。

他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明媚的阳光,正透过窗户柔和地照在他的脸上。他这才发现自己已是汗流浃背,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浸湿了头发,打湿了头下枕着的澄心枕,传来阵阵凉意。

这让他意识到自己刚刚经历了一场多么痛苦的梦境。

不——

不是梦境。

狐子七脑海里一道灵光闪过,让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在这一刻,他的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决心和紧迫感。

他猛地抄起身边的澄心枕,夺门而出,顺着楼梯,不顾一切地冲上灵氛阁。

狐子七悍然推开灵氛阁的门,便是一阵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他久违的、深深怀念的气息,仿佛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心脏狂跳,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和十年前一模一样的布置,时间在这里如同静止了一般。

每一个角落、每一件摆设都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未曾有过丝毫改变。甚至连香炉里飘出的气味都与从前如出一辙。

狐子七却没多留心这些,直奔内屋,举目看见那扇正对高台的窗户洞开,明媚的晨光如丝如缕洒落,恍如刚刚梦境所见。

他一转头,就看到窗户对着的床榻,绣着落叶飞萤的帐子慵懒低垂,将床榻上的一切神秘地遮掩起来。

此刻,狐子七也顾不得什么了,疾步上前,毫不犹豫地一把掀开了那顶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