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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明晃晃帮官府做事,实在不是韩家人的作风。

以至于凌县尉跟卫捕头见了,都害怕韩先生直接哭出来?

最后还是凌县尉大大咧咧道:“您一直在衙门住着,就算您觉得跟衙门无关,但别人不这么认为啊。”

卫捕头还补刀:“就是,您就认了吧。要不然,您把事情交给裴县令?”

裴县令算是三家在衙门的一根独苗。

虽然身上差事也不少,但全交给他,那不是把半年来的努力全都给荒废了?

韩潇自然不肯。

他太知道,按照纪炀的想法,以后的太新县是什么光景,怎么会让家乡的努力功亏一篑。

别说把差事让出去了,他还要帮不在衙门的纪炀守好此处。

所以这会纪炀回来,面对的自然是韩潇的哀伤目光。

纪炀轻咳:“衙门一切都好吧?”

“还好。”

“公务顺利?”

韩潇看过来,让凌县尉跟卫蓝平安也忍不住笑。

知县大人就是故意的!

他们算是看出来了!

等坐到厅堂上,纪炀看了这几日的文书,微微挑眉:“已经有百姓想要赎回自己田地,但是三家不允的事发生了?”

韩潇对这事也很重视,点头道:“对,这几家百姓,皆是修桥的人户,修桥一天给两百文,从二月十五开始,到今日的五月初八,但凡有心的人户,已经存了不少银钱。”

在有机械的年代,修桥都是个重体力的活,更不要说古代。

按照官府的规定,修桥修路的官方劳工价格,一直很高。

因为给低了没人愿意来,所以纸面上的价格居高不下,其中河工价格最高,基本都要官府出二百文,民间再补贴一百文,这才有人主动愿意去。

但在古代,官方价格,跟民间价格,实际价格,都是有差别的。

一层比一层的低。

这才是常态,就算泉州那边,也是如此。

可太新县这边,纪炀带着裴家有意坑那两家,价格自然直接按最高的官方价格。

这就是刘家,鲍家肉疼的原因之一。

至于一定要买最好的材料那种,都已经不想再提了。

所以,一个劳役从二月十五开始做活,到五月初八,吃喝住全包,挣多少钱,就能存多少钱。

约莫能有十六两银子,就算家里花销,也绝对不会超过五钱。

等于大部分银钱都能用来赎回田地。

而太新县田地常年被三家把持买走,所以价格一直很低,因为价格低了,他们才能找借口用低价收走。

反正所谓的低价,穷苦百姓也买不起。

如今三家田地价格,都在二两到四两不等,这说的还是上好田地。

要是买他们手中把持的荒地,那价格更低。

他们这些人,手里的地就算荒着,也不会白白给百姓们耕种,实在不是东西。

当然,他们三家也不会轻易卖地。

现在拿着契约找上来的,基本都是当时以抵押的形式买走田地的农户。

买卖的意思不用说。

抵押则不同,基本会以低于货物本身的价格出售,但手头有钱还能赎回来。

前者的买卖是不能赎回的。

当初这三家以为,如此穷酸百姓,怎么可能有钱赎回,所以大多威逼利诱,趁火打劫签署的田地契约,都不是买卖契约,而是抵押契约。

纪炀在太新县走动期间了解到这点,自然会鼓励因为修桥手头有银钱的百姓,主动赎回自己的土地。

有了自己的土地,以后只用交国家的田税,不再交主人家的田租。

从别人的佃户,变成拥有土地的真正百姓,这中间差别自然不用讲。

什么监工,什么主人家,那都不用管!

他们要把自己的田地买回来!

十六两银子,可以买好几亩土地了!

就算二两一亩地,都能买七八亩,认真耕种,也够一家吃喝。

反正手里有田,心里不慌。

纪炀看着韩潇整理出来的百姓诉状,心里安定几分。

好事,大家都开始要田地了。

虽然现在只有十几户人家递了状子,但没关系,只要头一家做成,就会有前赴后继的百姓前来告状。

民意不可违。

纵然汴京皇上都要思索片刻,更不要说此地的豪强。

但这些状子又没那么急,百姓也知道,他们至少要等夏收秋收过了再说。

收获之后,又是新的一季,更是新的开始。

纪炀笑:“不错,再收集一些,人越多,到时候越好办。”

韩潇自然点头。

他也没想到,纪炀竟然不是靠军队,也不靠上面权势,靠的竟然是当地百姓。

那些,连韩家都忽视了的百姓。

只等收获季节一过。

有田地的百姓种田,没田地的百姓放牧。

再加上官田的补充,三家恐怕会损失惨重,如果他们想挽回一部分百姓给他们种田。

那条件必然不能像如今这般苛刻。

甚至今年的田税田租,都要再想想。

纪炀跟韩潇的猜测没错。

现在裴家,刘家,鲍家,三家各自都在商量今年的田租的事。

到收获的时候,不仅纪炀要把重心放到太新县,他们自然也如此。

石桥那边已经修得差不多,不需要再去费工费。

其实多往那边看几眼,那都在肉疼。

不过石桥修好,以后也是美名,还方便他们运送货物,又能跟裴家之前的事一笔勾销,算是勉强认下。

但要让他们看着纪炀真拿牧场的事,来跟他们抢佃户?

这实在不能容忍。

抢佃户就是抢收益,没有佃户,他们会有那么多粮食?

都跟他们抢钱了,态度肯定要大变。

此刻居中的裴家,裴家主都意识到这个问题,把裴县令喊回家商议。

裴县令其实知道一些,也明白知县大人真正的意思,是把田地回归百姓,是让大家有个合理的种田收成。

他不是为自己,只是为百姓。

认识到这点之后,裴县令好几天没睡着,梦里都是以前受苦的百姓。

以前还能装作视而不见,但跟着知县大人,才真正了解他们有多少疾苦。

特别是知县夫人,她是汴京贵女,又是当地父母官的娘子,每日都去给百姓们看病,了解百姓们最真实的生活。

那些东西都形成文字,在衙门里放着。

知县他们并不阻拦他查看卷宗,越看下去,裴县令越愧疚。

所以这会裴家主找他出主意,裴县令一时有些说不准。

过了许久才道:“我在衙门,肯定不会让咱们裴家吃亏。”

“到时候牧场招人,我多多选用刘地,鲍地的人,咱们这边不会有太大变化。”

裴家主其实刚才想发火,因为有人私下跟他说,觉得裴县令要“叛变”,要倒向纪炀那边。

可这会听裴县令的话,算是说到他心坎上。

不错,不愧是裴家人。

但裴家主还是道:“即便是如此,让纪炀这么一搅和,今年的田租还要减少点。”

“否则这些人还真要跑了。”

就连几个私兵都想去放羊,说潞州扶江县那边,但凡跟着纪炀搞事业的,全都发家了。

不说扶江县的化肥作坊,就说那边香粉作坊。

如今汴京扬州那边都喜爱他们那的花粉当香料。

不就是跟着纪炀才发财的。

如果牧场也能发财,他们真的想去。

私兵都能动心,何况普通佃户。

想要留住他们,肯定要减田租。

想到这,裴家主还是肉疼。

裴县令适时道:“家主,有些话我不知能不能说。”

就见裴家主直接瞪过来。

裴县令道:“朝廷派了许多知县来灌江府,看来肯定要让此地权利收到手中。就算没有纪炀,还有旁人,总会有厉害的人将此收回。”

“一国之力,非我等可以抗衡。”

“不如顺势为之,也好保全裴家。”

这是裴县令心里早就想说的话。

他读过书,在衙门真真正正做了半年的差,跟的还是纪炀。

朝廷真想收拾他们,有的是法子。

如今派来知县降服,其实已经给了面子。

若跟隔壁今安县那样,直接派个皇亲国戚过来,还能调动隔壁的兵马。

到时候裴家就算再抵抗,也是个死。

那定江关的吴指挥使,别看平时还行,但真出事,裴家主都知道,吴指挥使不仅会看着他死,还会帮一把,让他快点死。

当地百姓?

当地百姓拥护知县还来不及,他那内里许多私兵也是百姓的儿子,不会真的帮他打。

这种情况下,结局如何,大家心知肚明。

裴家主虽然愚蠢,但隐隐有这样的感觉,可听到裴县令这种丧气话,直接一脚踹到他的椅子上。

裴县令直接从椅子摔下,左手咔吧一声,该是骨折了。

裴家主也没想到自己这侄儿如此脆弱,赶紧扶了起来,让人去找大夫。

这也让裴家主冷静下来,挥挥手:“让我再想想。”

裴县令并未再说其他,脸上表情虽然痛苦,但也有点释怀,终于把该说的说出来了。

这些话他憋在心里许久,终于找到合适的机会。

只是断了个手,这也不算什么。

裴家陷入沉思。

鲍家暂时没有大动作,但鲍主簿跟鲍家主商量之后,送了封信到灌江城,那边有他们的一个亲戚,鲍家每年都去孝敬。

如今有事,肯定要跟那边联系。

但鲍家主跟鲍主簿齐齐叹气。

虽说他们没那么容易认输,可不知不觉中,真让纪炀找到命门。

本以为看好土地就行了,现在还要看好人。

但人怎么管?

其他他们会管,用土地,用欠债,现在呢?

在知县的鼓动下,似乎这些都会渐渐失效。

拿着鞭子去抽打?

这倒是个好办法,可现在稍微动动鞭子,这些人便会一窝蜂去找那个叫卫蓝的捕头。

那捕头带着汴京来的家丁,身强力壮的,又有点功夫,很难有人是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