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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起了风,沙尘散了些,连月光都能清晰地落在塔尖,将塔顶的那颗顶珠映照得如同观音法界中盛放的优昙。

她从未以这个角度看过王塔。

了了生活成长的地方,是数朝古都。有宫宇楼阁皇家庭院,也有千年佛寺深宅大院。

无论是历史人文,还是名家底蕴,都是数一数二的。她从小受着熏陶,来南啻遗址也就新鲜了两天沙漠环境,随后便被枯燥的日复一日磨平了棱角,连带着对这一片土地都有些排斥。自然更不会欣赏这座掩埋在风沙中,又意外重见天日的南啻遗址。

可现在不同了。

她受过浮屠王塔的庇护,躲过了这次突然袭击的沙尘暴,也见识过塔内破败到难以重现的辉煌。

更重要的是,塔里住着一个小和尚。

一个看不清,摸不透,甚至有些神神鬼鬼的小和尚。

了了从下往上,数着塔层。数到第六层时,她凝神看去。

黑惘惘的塔身并未透出任何亮光,仿佛今晚的热闹喧嚣与他完全无关一般,漠然到连一丝关注都吝啬施予。

了了忽觉无趣,撇了撇嘴,慢吞吞地掩上了玻璃窗,回去睡觉。

这一觉睡醒,迷航在沙漠中的基地仿佛被灯塔牵引着,终于靠岸。

在补给站等待救援的所有同志都在清晨被送回了基地。通讯设备也在替换零件后,恢复了对外信号。

一场风波,有惊无险,逐渐消弭。

但这场沙尘暴带来的影响,在整整一年后,才算彻底恢复。

老了休养了几天,便不顾阻拦,加入了石窟的清沙队伍。

石窟内的壁画和彩塑因这次沙尘暴的破坏,情况越发糟糕。

于是,了了除了送饭外,闲暇时间便留在石窟里帮忙打些下手。她的活不多,也很轻便,不是给了致生擦个汗搭把手,就是爬上木架给小师父递些工具。

至于测绘、摄影、拓印等这类精细活,是从来不要她插手的。

为了奖励了了,了致生斥巨资在小卖部给她买了瓶罐装可乐。

了了如获至宝,搂了一晚。

第二天,了致生吃过午饭,抹完嘴一抬头,就见他闺女爬上几米高的木架,巴巴地把可乐放在了裴河宴身旁。

他顿时一口老血哽在喉间,差点把自己噎着。

了了丝毫没有感受到她爹复杂的心理情绪,她晃着脚,坐在木架上,把可乐又往小师父身边推了推:“这是给你的。”

裴河宴正在调色。

他单膝盘坐,调色板就搁在腿上。明明姿态随意,可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剑拔弩张的不耐。

佛像的补色因颜料始终调配不对,已经延滞好几天了。

他看都没看一眼,便出言拒绝:“不用,谢谢。”

了了其实挺理解他现在的心情,毕竟她每回写不出作文的时候也很烦躁。

她有些不舍地看了眼可乐,她昨晚捂在手里,都快给它捂沸腾了。可她的零花钱早在每天变着法地送他礼物时花光了,不然她高低得给自己再买一罐:“那我给你放这了啊。”

见她似听不懂一般,裴河宴终于转头看了过来:“我不喝这个,你拿走吧。”

了了不敢置信地双目圆睁:“可乐也不行?它也不是油荤啊,犯不了你的戒。”

了致生平安归来,了了知恩图报,挖空心思想要感谢小和尚。

她第一天帮着打了午饭,特意撇掉了荤菜,全要了素的。可人家不仅吃过了,甚至瞥了眼饭菜,对她说:“粮食最不可浪费。”

说完,还用那双清冷得似戒尺般的眼神一眼不错地看着她。

于是,她莫名其妙地一个中午吃了两顿饭……吃到洗饭盒都是扶着墙一步步挪出去的。

有了如此深刻的教训,了了第二回 精挑细选,在小卖部买了纸笔,细心地用报纸包装成礼盒,送给了裴河宴。

后者彼时还存了几分客气,装模作样地婉拒道:“太贵重了,修行之人最忌奢靡浮躁。”

了了瞪着手里纸包的纸笔,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奢靡?

这个叫奢靡?

但人家不收,就说明送礼没送到心坎里。了了再接再厉,第三回 搜刮了小卖部的所有零食,直接装在帆布袋里,递给了裴河宴。

许是在了了的疲劳轰炸下,烦不胜烦,小师父也懒得装了,他摇了摇头,抬指轻弹,示意她赶紧拿走,连话都没跟她多说一句。

甚至,那一天颜料不够,他都没让了了帮忙,自己亲力亲为,跑了趟腿。

今日,耐心告罄。

裴河宴蜷腿坐起,乌黑的眼睛望着她,音色沉洌:“为什么一定要送我东西?”

他的语气不算太友善,这突然的发问,问得她微微发窘。

了了眨了下眼,有零星的几点阳光溅落在她本就微浅的瞳色中,将她的眼睛晕染成浅浅的棕色。像曦光初升时,结队出来觅食的野骆驼,它们被惊动时就如她此刻,微微惊慌。

“许愿要还愿,心愿达成也是一样。”了了解释道:“我妈每年带我去寺庙求文殊菩萨时,就这么告诉我的。”

裴河宴:“……”

他深刻怀疑,这小孩就是来折损他功德的。

晚上八点,会再加一更。

明天还要加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