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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圣旨,丝毫不曾提人伦二字,分明是有意?偏袒裴羁。卢崇信低着声音:“姐姐,你再忍耐几日,我?再去求义父,一定会带你走。”

“我?不走。”苏樱道,“我?与裴郎君夫妻一体,我?会留下来陪他。”

此时心如明镜,卢崇信这一计,败了。裴羁早有安排,他声望既高,人脉又广,必是朝中那些人袒护他,将此事?替他按下。看他今天从容的模样,必然?还留着后手,她必然?是脱不了身的,那就?不如继续哄着,再寻机会。

卢崇信怔了怔,明知道她是为?了哄骗裴羁,心里依旧如刀割一般,再忍耐不住,高声道:“裴羁藐视圣旨,乃大不敬之罪,来人,杀了他!”

亲兵得了命令一涌而上,薛沉与黄周对看一眼,忙也?命牙兵加入战团,裴羁快步向门前?走,眼下一大半侍从都跟着张用护着苏樱,他身边人手处于?劣势,但此时又岂将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心心念念,都只是她。低声嘱咐张用:“若情势不对,立刻带娘子去节度使府。”

“郎君,”张用急了,“你身边人手不够,让我?过去吧!”

裴羁淡淡一眼瞥过,张用不敢再说,刷一声,窦晏平拔剑:“来人,护卫苏娘子!”

李春那些人原本在外面待命,此时得令,挤过战团奔进来,窦晏平看了眼裴羁:“念念有我?守着,你去忙你的。”

他虽恨他,但也?不想他这么不明不白,死在卢崇信这些人手里。

“郎君!”张用立刻又出声求恳。

“保护娘子。”裴羁依旧只是这句话。

里间加上窦晏平的人手总有六十七个,她必然?无虞。至于?他,他当初做成此计时便把自身也?算了进去,这一阵,阵眼是他。

当!身后一声响,不知是谁的刀磕飞了,直直向他射来,“郎君小心!”吴藏合身扑过来,仗剑磕飞,身后倒影一晃,薛沉一刀劈在他胳膊上:“纳命来!”

吴藏躲避不及,右手吃了一刀,薛沉大笑着上前?:“裴羁,轮到你了!”

“住手!”大门外又一彪人马冲进来,领头的是江河,“休得伤裴郎君!”

薛沉听见了,也?只当没听见,挥刀只管上前?,张用近在咫尺,没有裴羁的命令只是不敢离开苏樱去救,窦晏平余光里瞥见苏樱沉默的脸,拔剑正要?上前?,外面又是一声喊:“住手!”

却是田昱的声音:“所?有人放下兵刃!”

飞腾的马蹄声中田午一马当先,似激射的箭,老远便飞身跃上台阶,手中长柄刀重重挥出,叮叮当当一阵乱响,众牙兵手中兵刃纷纷被击落,大门前?田昱拍马跃进,厉喝道:“全都住手!”

田昱来了,必是要?护着裴羁,机会失去,就?再难杀他。卢崇信拔剑上前?,另一边薛沉也?怀着这打算,急急挥刀劈下,田午正要?来救,田昱突然?道:“星魁,拦住他们!”

李星魁是跟他一道来的,此时骤然?得令,不得不从,飞身跃过众人,向薛沉道:“老薛,住手!”

薛沉手中刀不曾停,李星魁急急拔刀挡住,身后裴羁上前?一步,忽地唤了声:“李将军,小心!”

李星魁下意?识回头,薛沉恰在此时不知被谁一推,那刀收不住,一刀劈在李星魁肩头,电光石火之间裴羁急急将李星魁推开,薛沉刀尾拖过,立时在他肩上破开一条口子,鲜血四溅。

“老薛,你!”李星魁大吃一惊,“裴羁,你!”

裴羁松开他,肩上血流下来,染红素衣,抬眼,苏樱皱眉正望着他,此时当着人不好说话,便向她点点头以?示无事?,她红着眼梢,转开了脸。

“薛将军,”田昱分开人群,快步进来,“星魁是你手足一般,你怎么能对他下手?”

薛沉想说不知被谁推的,不是有意?,但一向傲慢跋扈,岂能认下?冷哼一声:“刀剑无眼,非我?本意?。”

“快给裴郎君包扎!”田昱吩咐着,看向李星魁,“这次多亏无羁推你一把,不然?就?是重伤。”

李星魁低眼,看见右肩上血流不止,薛沉这一刀挥得重,若不是裴羁推开,说不定这条胳膊就?废了。薛沉竟如此辣手!他最多不过拿一个郎将名额,竟然?就?想废了他!

一时间又恨又怒,抬眼,薛沉黑着脸并没有道歉的意?思,大刀拖在脚边,刀刃上还沾着他的血,李星魁冷哼一声:“刀剑无眼,想来老薛也?不是故意?的。”

人墙里,苏樱低头,无声叹一口气。不会错了,今日的一切都是裴羁策划,他根本不在乎罢职,甚至还拿此事?做文章,搅得魏博这潭水更乱。

医士上前?给两人包扎,田昱慢慢看过四周:“裴郎君是我?的人,这宣谕使府今后还是他住,若再有人敢擅闯骚扰,或者对裴郎君不敬,休怪我?不讲情面!”

卢崇信苍白的脸涨红了,厉声道:“田节度如此袒护一个革职戴罪的犯官,这是哪里的规矩?”

“我?的规矩。”田昱看他一眼,“怎么,卢副使不服?”

卢崇信咬牙:“我?必要?将此事?上奏陛下!”

田昱哈哈大笑:“奏吧,尽管奏,不过卢副使,你最好想清楚,这里是我?魏博,不是长安深宫!”

转身离去,在阶前?上马:“大节下的,我?府中粽子煮了几锅,雄黄酒也?备了十几坛,江郎中、李御史、窦刺史,你们都随我?回府过节吧,田午,你带亲兵五百,保护裴郎君!”

田午笑吟吟地收刀:“是。”

卢崇信深吸一口气,田昱一心袒护,今日必定杀不了裴羁,转头看向苏樱:“姐姐,你再忍耐几日。”

窦晏平收剑,看了眼阶前?站着的田午。她素有骁勇之名,再加上五百亲兵,想要?趁乱带走苏樱,几乎是不可能的。裴羁早就?算好了一切。

“无羁,”突然?听见江河道,“你先前?托我?打听窦节度的履历,我?查到了。”

窦晏平心中一跳,抬眼,裴羁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胳膊上的伤只简单包了下,牢牢守在苏樱身前?,凤目微扬,看了眼他。

心中突然?就?有了不祥的预感,听见江河道:“窦节度升平三年七月自请外放剑南,当时遂王极力?反对,窦节度直接面圣求下来的旨意?。”

窦晏平心脏砰的一跳。升平三年七月,父母亲成婚是升平三年六月,他是升平四年四月生人,所?以?父亲是在新婚不久,母亲怀着身孕的情况下,不顾外祖父的阻拦,自请去的剑南?

裴羁点头,伸手挽住苏樱,向窦晏平道:“听见了吗?”

这场婚事?,里里外外透着古怪,必然?有蹊跷。

苏樱看见窦晏平茫然?的脸,蓦地又想起裴羁的话:这画,很可能出自崔瑾之手。上次我?说过,让你去问你母亲的事?,你问过了吗?

裴羁让窦晏平问南川郡主的,是什?么事??与母亲有什?么关?系?那根簪子,难道真是母亲的画作?

“窦节度与郡主当年成婚的情由?我?也?查到了,”江河看了眼苏樱,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极美,连他乍看时也?觉得心动神摇,无怪乎一向冷心冷情的裴羁为?她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那年郑滑节度使入京朝觐时麾下牙军哗变,乱军在城中烧杀抢掠,南川郡主不幸被困,是窦节度率军诛杀贼首,救下郡主,此事?过后便由?遂王主持,为?二人定下婚约。”

窦晏平心下越来越凉,如此姻缘,该当是佳话一桩,可父亲从不曾提过,就?连母亲也?只字不提,他们在隐瞒什?么?

“江郎中,”田昱不见江河跟上,回头招呼,“走吧。”

“无羁,”江河叹口气,裴羁虽然?年青,但才德威望一向让他们这些年长的都颇为?折服,若是就?此断送了前?途,如何能让人忍心?“为?了保你,我?和?诸位同年多方奔走,听闻令尊、令堂还有建安郡王也?为?此事?昼夜不安,费尽心力?,你再想想吧,迷途知返,犹未为?晚。”

裴羁垂目:“多谢江兄。”

这回答,绝不像是听进去了。江河只得转身离开:“你好自为?之。”

人群如潮水,霎时间退了个干净,苏樱握着裴羁的手,听见窦晏平低低唤她:“念念。”

抬眼,他神情晦涩中带着迷茫:“我?有点事?,先走了。”

心口堵得死死的,苏樱点了点头。他也?是为?着方才听见的那些消息吧,他是生平四年生人,也?就?是说,他父亲在新婚中,在南川郡主有孕时,突然?去了剑南。那根簪子,疑似母亲的画作,他父亲心爱的物件。“你,多保重。”

窦晏平看她,露出一个涩涩的笑:“好。”

“裴郎君,伤口还需要?清创上药,”大夫等了多时,始终不见裴羁过去处理伤口,不得不上前?来请,“请郎君随我?过来一下。”

裴羁淡淡道:“不急。”

眼下这边还没收拾完,他不放心留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