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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圣城局势紧张,各地驻兵都在往圣城回撤,是攻打的大好时机,假如海都阿陵是新可汗,早就率领北戎贵族带兵打过来了,可是这些天沙城并没有战报传回圣城。

瓦罕可汗并没有失势。

毕娑从狂热中缓过神,想到刚才大臣们群情激愤的样子,心惊肉跳,冷汗涔涔。

要是真的贸然发兵,他们怎么可能是瓦罕可汗的对手?

毕娑手指摩挲下巴,一脸不敢置信:“难道说这一切都是北戎设下的陷阱?他们故意露出破绽,引诱王庭发兵攻打,然后瓮中捉鳖?”

瑶英眼皮直跳,小声说:“必须尽快通知尉迟国主,他们不知道其中有诈,可能会出兵。”

尉迟达摩对曾经领兵羞辱他的瓦罕可汗可谓恨之入骨。

昙摩罗伽淡淡地道:“信已经发出去了。”

语气平静,从容不迫。

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瑶英呆了一呆,和毕娑对视一眼,两人脑子里同时闪过一道电光。

这几天昙摩罗伽的隐忍退让并不完全是为了麻痹大臣,他也在试探北戎的反应,以推测北戎到底有没有生乱!

毕娑后知后觉,张大嘴巴:“王,您让我时刻派人盯着沙城,就是在等北戎的消息?您从一开始就知道北戎不会乱?”

昙摩罗伽微微颔首:“瓦罕可汗不可小觑。”

瑶英心头震动。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战争不单单是战场上的搏杀。

昙摩罗伽从十三岁开始就和瓦罕可汗打交道,在外人看来,他和瓦罕可汗好像只打了几场大仗就分出胜负了,没有人知道每一场战事背后需要他付出多少心血。

他和瓦罕可汗的交锋不止是战场上的针锋相对,还是一场持之以恒、持续十多年的心理博弈。

瓦罕可汗之所以畏惧昙摩罗伽,不仅仅是因为在战场上输给了初出矛头的他,还因为这些年他始终坚定从容,化解了战场之外的一个个危机,而老可汗在战败中失去了信心,变得疑神疑鬼。

不止战场上刀光剑影,昙摩罗伽还要应对世家贵族的刁难,平衡朝堂,让治下百姓吃饱穿暖……每一个指令都是他深思熟虑后作出的决定,而每一个小小的决定都可能影响整个战局。

就像这一次,瓦罕可汗和他之间又进行了一场无形的战争。

两人的一个决定,就是数千人的生死。

可以想见,昙摩罗伽背负了多少压力。

十年如一日地这样熬下来,难怪他身体不好。

瑶英默默叹息。

一旁的毕娑心脏狂跳,慢慢冷静下来。

他一心想着速战速决,解决朝中的那些蠹虫,打败一直觊觎王庭的北戎,罗伽比他考虑的要更多更长远,高昌之行在他看来是帮文昭公主一个忙,对罗伽来说则是整个布局中小小的一环,罗伽要顾及的东西太多了。

毕娑长长地吐了口气,认真思索片刻,道:“不过这不像瓦罕可汗的作风。”

昙摩罗伽道:“是谁的作风不重要。”

重要的是王庭不能上当。

毕娑心头霎时敞亮,点点头。

君臣二人达成默契。

毕娑看一眼瑶英,欲言又止。

瑶英笑了笑,起身告退出去。

毕娑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毡帘后,问:“王,您为什么不对大臣说出实情?”

昙摩罗伽看向他刚才书写的经文,“还不到时候。”

刚才那几个大臣的抱怨言犹在耳,毕娑脸色凝重,看来罗伽打算这次先解决内忧,再去应对外患。

这和以前不一样。

“王真的下定决心了?”

毕娑轻声问。

僧兵撤走沙盘,昙摩罗伽继续默写经文,下笔动作优雅,字迹优美。

“这些问题总要有人解决。”

毕娑半晌无言。

罗伽明知结果是什么,依然选择做那个注定被憎恨的恶人,只为让王庭能够长久安宁。

毕娑闭了闭眼睛。

“鹰是王送给文昭公主的,王为什么要缘觉说是我送的?”

这一句问出,殿中安静了片刻。

昙摩罗伽书写的动作依然流畅,双眸微垂,道:“因为没有区别,鹰是王庭赠予公主的。”

毕娑细看他的脸色,沉吟不语。

这时,殿外响起一阵惊呼声。

近卫焦急地呼喊:“文昭公主!快躲开!”

有女子的呼痛声传来。

毕娑一惊,猛地站起身,朝昙摩罗伽匆匆行了个礼,冲出厅堂。

廊下人影晃动,近卫和僧兵手执长枪挤成一团,朝着角落的鹰架扑过去,一只矫健的苍鹰张开双翅,不停俯冲而下,尖利的鸟喙狠狠地啄向另一只黑鹰。

黑鹰的体型还没有苍鹰的一半,没有做出迎击的动作,瑶英站在两只鹰当中,手忙脚乱,眼看黑鹰被啄得直叫唤,将黑鹰揽进怀里,转身背对着苍鹰,小心闪躲。

周围的亲兵不敢伤着苍鹰,大声呼喊吸引它的注意。

苍鹰眼神锐利,直勾勾地盯准瑶英怀中的黑鹰,翅膀张开,如一团蓄满雷电的黑云,再次扑了过去,利爪如钩。

瑶英抱紧黑鹰。

毕娑眉头紧拧,抢身上前,转眼间已经扑到瑶英跟前。

“迦楼罗!”

殿门口处,一声清冷的呵斥。

昙摩罗伽站在毡帘下,袈裟被风吹起,衣袍猎猎。

苍鹰身形一凝。

近卫立即上前,双手往前一扑,紧紧抓住突然发狂的苍鹰,抱着离开。

毕娑回头,拉起瑶英的手,卷起她的衣袖,“没抓伤吧?”

苍鹰的爪子能一爪刺穿猎物的胸膛,刚才她被苍鹰抓了好几下,一定伤着了。

瑶英飞快收回自己的手,笑了笑,“没事,我穿的厚,没抓着。”

毕娑动作一顿。

瑶英低头安抚黑鹰,黑鹰被苍鹰啄了好几下,受了不小的惊吓。

她仔细查看,发现黑鹰身上没有伤口,只掉了一些羽毛,松了口气,道:“原来佛子的鹰真的叫迦楼罗。”

毕娑顿时哭笑不得,以为她一开口会斥骂苍鹰,没想到她居然说出这句话,随即心中一动,抬起头,朝门口看去。

毡帘放下,昙摩罗伽已经转身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