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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总是会变的,我不可能永远在?那个地方等您。”

裴浚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从?行宫临幸她那夜起,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李凤宁会离开他,即便闹闹脾气,他也知道她非他不可,她也无旁人可以倚仗,可现?在?李凤宁告诉他,她不可能永远在?那个地方等他。

她嗓音如?外头的雨纷纷扬扬落在?他心坎,慢慢凝结成冰,如?箭簇插在?他胸口,那种闷胀吐不出咽不下,令他前?所未有难受。

以他的骄傲,他何至于与一个女人纠缠不清,更不至于出尔反尔放下身段,是什么缘故迫使他一而再再而三出现?在?她面前?,一种浓烈的情绪在?心口煎熬,贲张的血液似要将那箭簇给抵出。

还?真就这么抵出来。

“可朕现?在?喜欢上你。”

终于说出口。

裴浚自个儿都愣了下,愣过之后?,他又?长舒一口气,表情反而越发平静自然。

承认喜欢她,好像也没有那么难。

凤宁脑子叮了下,一片空白。

曾几何时,她多?么盼望着能有这样一句话,在?她最?热烈的时候赋予她,燎原她心中灿烂的火束。

可惜没有。

她甚至怀疑这压根不是喜欢,是得不到的占有欲作祟。

却依旧令人悸动。

更令人遗憾。

遗憾他们没有在?对的时间遇到彼此。

遗憾他们之间有无可逾越的鸿沟。

满满的酸楚吞下去,凤宁将情绪掩在?眼?睫下,一字一句开口,“可臣女已不喜欢陛下。”

裴浚眼?神讳莫如?深,浓睫密如?黑刃,盯着暗处那道纤影许久,

“心里真的没有朕了吗?”

“没有。”

她很无情地扔出两字。

他眼?神带着锋芒似要穿透她,可夜色给了她很好的伪装,看不清她的模样,连轮廓也十分模糊。

裴浚不喜欢,他习惯了那张娇软的脸蛋,毫无保留盛满了爱慕,他不喜欢眼?前?冰冷的人塑。

“韩玉,燃灯。”

躲在?外头廊庑一角的韩玉灰溜溜钻进来,用手中那盏琉璃灯点亮屋内两盏银釭,又?悄无声息退下去。

年轻冷隽的皇帝,端坐在?炕床一角,宽肩依旧撑着那身矜贵,倨傲盯着她,

“你看着朕,再说一遍。”

凤宁被他的强悍与霸道逼得退无可退,眼?底覆上一片晶莹,虎着脸回?他,

“您是天子,与一个女人纠缠不休,脸面何在??”

裴浚不怒反笑,“摆这么大排场来李府,却带不回?去一个妃子,朕的脸面早因你丢光了。”

凤宁喉咙顿时哑住,将脸埋在?膝盖不吱声了。

裴浚看着她这样犹然不解气。

他那双眼?有多?毒辣,能看错人?

她若心里真没他,他何至于在?这里纠缠,她就是嘴硬。

他这个人向来随心所欲,喜欢就要痛快,爱就要放肆。

他好不容易喜欢一个人,不可能放手。

裴浚在?心里骂自己混账,神情却是不可一世,

“往后?学馆也好,李府也罢,朕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谁也拦不住朕。”

“你想留在?宫外,朕也陪着你,可你休想逃出朕的手掌心。”

磨她,迟早能磨得她俯首。

*

凤宁不知何时睡着,只觉半夜冷得发抖钻进一个滚烫的怀抱,再醒来身边已没了人。

她茫然望着屋梁,出神了好一会儿,昨夜发生的一切恍若走马观花,十分不真实。

他御驾亲临,许她贵妃之位,亲口说喜欢她。

跟做梦似的。

换做是过去的她早迷得不知东西南北,如?今混混沌沌想一遭,心里最?后?归于平静,凤宁揉了揉眼?起身。

她这个人有一处好,心性乐观,她不习惯让自己深陷低迷情绪,昨日的事过去了,今日她照旧要精神满满去干活。

唤素心打水沐浴更衣,沿着角门去到乌先?生的学堂。

那清瘦的中年男子,一身茶白的长袍,直挺挺站在?廊柱一侧,他鬓角沾了清霜,好似站了一夜,瞧见凤宁,他立即拔步过来,脚步在?石径打了个趔,“凤宁,你怎么样?”

昨日皇帝驾临李府,李府上下被杖责的事他知道了,可惜当时锦衣卫守在?四角,他压根进不去,为了凤宁忧心的一夜未寐。

凤宁望着他关切的模样,眼?眶忽然泛酸,她摇头,“我没事,陛下没把我怎么样。”

乌先?生见她神色还?算镇定,微微放了心,心里有诸多?不快,当着凤宁的面也没说,只一言未发去了厨房,给她做了一碗早面,陪着她吃了,又?亲自赶车将她送去学堂。

安顿好凤宁,乌先?生又?折回?府,帮着李巍料理家务,唤来郎中给大家伙看诊。

李府除了七岁的三少爷,无一幸免。

柳氏等人被打了个半死不活,董家来了人,哭天抢地把董公子抬了回?去,董家嫂嫂狠狠埋怨了柳氏一番,柳氏窝在?病床上气若游丝,这下是里外不是人,彻底将自己的路给堵死了。

凤宁继续按部就班在?学馆教书。

忙起来什么都给忘了。

裴浚人虽没过来,却是遣韩玉送了几册书来让她翻译,其中有诗经和礼记。她当初立志要将这些儒学典籍传扬海外,凤宁看着那些书册,心里有些发痒,终究还?是忍住了,扔在?一旁没管。

皇帝亲临李府的事,毕竟闹得沸沸扬扬,章佩佩义愤填膺来学馆探望她,看着满脸苦笑的凤宁,几度想将章云璧的事告诉她,终是按捺住。

事儿成不了了,不能平添烦恼。

“凤宁,我昨日进宫,吩咐人去上林苑将你的小壮给牵出来了,如?今关在?我家的马棚,等得空我带你出城去骑马。”她怕凤宁闷坏了,想带凤宁去散心。

凤宁道好,“那卷卷呢,还?没消息吗?”

章佩佩晦涩地回?她,“被陛下养在?养心殿。”

难怪.....凤宁不说话了。

十月二十这一日,礼部遣人请凤宁过去一趟,凤宁换上那身绿袍,带着一顶乌纱帽匆匆赶往皇宫,何楚生安排了小内使在?正阳门等她,签字画押,将人领进门。

这还?是凤宁第一次来到官署区,两侧衙署鳞次栉比,宽敞的御道左右建了一百多?间廊房,俗称千步廊,是六部政要当值之所,远远望去,只觉气势恢宏,秩序井然。

礼部衙门就在?大明门内东面第一间,凤宁跟着小内使进了礼部大门,穿过左边的游廊,进了后?院,最?后?在?一排值房前?停下来,小内使引着她在?正中一间茶歇室落座,

“何大人让您在?此稍候。”

凤宁坐下歇息,有当值的小吏给她奉茶,凤宁端起茶盏慢悠悠喝,窗外日头稀薄,凉风刺骨,凤宁坐了一会儿便觉浑身发冷,问小吏要了一个炉子,恰在?这时,厚重?的门帘被人掀起,门口一暗,一道魁梧的身影迈了进来。

只见他披着一件兽皮袄子,头戴金冠,衣着繁复鲜丽,看着十分气派。

可人实在?称不上这件衣裳,满脸横肉喘着粗气大马金刀在?正中的圈椅坐下,大喇喇吩咐小吏上茶搬炉。

凤宁毕竟在?御前?当过差,识得这身衣裳,正是藩王府邸的世子朝服,对方身份十分不一般,凤宁心存忌惮,连忙避去角落里。

小吏对着来人点头哈腰,“小王爷稍候,这屋子里只有一个手炉,给了这位小大人,您等等,下官再去隔壁借一个来。”

那位小王爷眼?神就往凤宁瞟来。

凤宁立即起身无声施礼,将脸埋得很低。

可小王爷还?是一眼?看到了那张脸。

如?玉生华。

明艳不可方物。

年前?大晋在?西南边境用兵,一战而胜,西南那些吐司藩王被震慑住,前?不久蒋文?鑫二度回?京,这些藩王纷纷许府上的子侄随行,上京纳贡表示臣服。

今日这位便是其中一位王爷的儿子,汉康王府的小王爷。

西南边境常年阴湿闷热,日头极烈,连姑娘也晒得皮肤黝黑,小王爷还?是头一回?瞧见这么美的男人,那张脸皎洁如?玉,毫无瑕疵,白得发光,由此多?看了几眼?。

今日小王爷来礼部领王府的赏额,得何楚生签字,何楚生去了御前?不得空,便在?这里候着。

片刻,外头来了一位面色寡淡的青袍官员,他掀帘扫了一眼?,目光不曾在?小王爷身上停留,落在?凤宁身上,慌忙抬手,

“小李大人,何大人在?等您,快些随我来。”

凤宁早已受不住那小王爷来回?打量,迫不及待起身跟了出去。

小王爷见状顿时不干了,起身追出了门,“哎哎哎,何大人既然回?来了,怎么还?让本世子等着,本世子还?有事呢,快些让他来见本世子。”

小吏赶忙上前?将人拦住,“小王爷,稍安勿躁,很快就轮到您了。”

小王爷看着凤宁远去的背影,还?很纳罕,“他谁呀,还?能赶在?本王跟前??”

小吏也不知凤宁底细,含糊回?道,“小的也不知,恐是有要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