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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着话,领着狗朝对方走过去。

“你——”

刘老三还想说什么,可那大黑狗忽然回过头来,朝他叫唤两声。

刘老三心有余悸,又蔫了。

“回家了。”

裴长临压根没在意田埂上的那群人,淡淡留下这句话,转身往村子的方向走。

“哎,夫君,你等等我!”少年连忙加快脚步。

少年身姿灵动,一阵风似的,很快跑到裴长临身边。

也不怕后头还有人看着,毫不避讳地去牵他的手。

许是常年卧病在床,裴长临性情出了名的孤僻,对谁都没好脸色。但被少年这么抓着手,竟也没甩开,任由对方牵着他往前走。

两人慢慢走远,几个庄稼汉收回目光。

有人感叹:“原来那就是裴家的新夫郎,成亲那天没见着模样,长得是真好看。”

“可不,听说嫁来前在县城是做少爷的,还读过书。”

“难怪了,瞧着就和我们这些粗人不一样。”

众人议论纷纷,只有刘老三带着满身的泥土和杂草,满心憋闷无处发泄。

“好什么好,还不是嫁了个病秧子。”他呸了一声,转身往田间走去,还刻意扬高了声音,“这辈子啊,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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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村外一望无际的青青麦田,两人从一条石板小路进了村子。

前后无人,裴长临停下脚步,语气依旧是淡淡的:“放手。”

贺枕书没松手,还乐呵呵地笑了下:“是你说在外头要装得恩爱点,好应付你爹,怎么,害羞啦?”

裴长临用力把手抽了出来。

“你刚刚是故意的。”裴长临道。

贺枕书眨眨眼:“你看出来了?”

他浑然没有被人戳穿的窘迫,坦荡道:“谁叫他乱说话。你就是脾气太好,这种人早该被教训了。”

说的就是那刘老三。

背地里说人坏话也不知道小声点,正巧被遛狗路过的贺枕书听见,可不得教训一下?

裴长临眉头微蹙:“可万一把人咬伤……”

贺枕书:“才不会呢,大黑知道分寸的,对吧?”

他弯腰摸了摸大黑的脑袋,后者“汪汪”叫着,尾巴摇得飞快。

裴长临摇摇头:“你刚来村子就和邻里闹得不愉快,以后——”

“裴长临。”贺枕书直起身,不悦地皱眉,“我在帮你出气,那些人那么说你,你都不生气的吗?”

裴长临顿了顿,别开视线:“他们也没说错。”

他轻轻咳了两声,不再说什么,抬步朝前走去。

贺枕书望着对方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小声嘟囔:“还是这样。”

这不是贺枕书第一次嫁来这村子。

自家道中落后,贺枕书唯一的心愿,就是给自己枉死狱中的爹爹洗清冤屈。可贺家原本只是一介书商,家中又因书肆查封欠下大笔钱财,没有证据,伸冤不过天方夜谭。

他那兄嫂只想安稳度日,甚至不惜将他从县城嫁来这偏远僻壤的山村,想让他死了这条心。

第一次嫁来时,贺枕书百般不愿,最终是被人架着进了裴家。可他没想到的是,裴长临并未强迫于他,而是心平气和与他谈起了条件。

这病秧子自知活不长,不愿认下他爹自作主张给他说的这门亲事。他与贺枕书商量,两人假扮夫妻过上几个月,等他死后便给他一笔钱财,还他自由。

贺枕书求之不得。

那一世,裴长临的确在他嫁入裴家的三个月后撒手人寰。贺枕书好心帮着裴家料理丧事,谁知丧事办完,再一睁眼,他竟回到了出嫁的那一天。

就是从那时候起,他陷入了这个永无止境的轮回。

无论他如何应对,是留下还是逃走,只要裴长临一死,他都会回到出嫁当日,重复过去经历过的事。

如今,已经是他经历的第五世。

“喂,你就要回去了?”贺枕书望着前方那高挑消瘦的身影,喊了一声,“难得今儿天气这么好,多晒晒太阳吧,对你的身子也好。你总是在床上躺着,哪能……”

“贺枕书。”裴长临脚步一顿,声音冷了许多,“我们说好互不打扰,别做多余的事。”

“可——”

他话没说完,裴长临忽然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

他撑着身旁的土墙,苍白的指尖沾染了灰,随着咳嗽声颤抖不止。

贺枕书连忙上前扶他。

裴长临一咳起来就止不住,消瘦的脊背深深弯下去:“没……咳咳,没事……你放开……”

他们已经成亲好几天,虽然对外装作恩爱夫妻,但裴长临私底下始终刻意与贺枕书保持距离。就像现在,没想着自己,先侧身想躲开贺枕书的搀扶。

可病重的人哪有什么力气,贺枕书没理会他这点微末的反抗,扶着人到路边坐下。

“互不打扰,你以为我不想?”

裴长临急促地喘息着,贺枕书帮他在后背轻轻顺气,小声道:“真当我愿意管你似的,小病秧子。”

他已经试了许多次,无论怎么应对,他都走不出那轮回。

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

那就是让这病秧子别再死了。

“不想让我管,你就自己争气点。”

贺枕书注视着对方那因为过分消瘦而轮廓极深的侧脸,以及唇边咳出的点点血沫,轻轻叹气:“别让我再来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