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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枕书还想把裴长临扶回床上,后者却轻轻推开他,话也不说,自顾自进了里屋。

贺枕书:“……”

罢了,这人除了他姐他爹,对谁都是这副冷冰冰的样子。要是事事计较,前几世他就被气死了。

他懒得搭理这小病秧子,转身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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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在主屋另一侧,一进去便能闻见浓浓的草药味。贺枕书搬了个矮凳坐在火炉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扇起火来。

裴长临现在吃的药是镇上医馆的坐诊大夫开的,效用谈不上好,只能拖延时间。而根据贺枕书前几世的经验,这药至多能让他再活不到三个月。

但也不是全无办法。

贺枕书在心中思忖着接下来的计划,余光却瞥见有人正在看他。他略微偏头,从厨房敞着的门看出去,看见了坐在院子里编草鞋的裴兰芝。

发现他往那边瞧,后者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

贺枕书低下头,没有理会。

对裴家人来说,这只是他嫁进来的第三天,裴家人对他有所防备,这不奇怪。

贺枕书是双儿,外表虽是男人,却拥有生育能力。双儿地位低,寻常人家若生了双儿,都要从小学习家务女红,学习如何伺候夫君,以求未来能嫁个好人家。

可贺枕书没有学过这些。

他爹从小教他的,是读书写字,习文作诗。

那些年,靠着他爹城中第一书商的关系,贺枕书时常出没于各类清谈诗会。就连官学里的先生都说,若非当朝女子双儿不得入仕途,以贺枕书的天赋才气,恐怕不会比前些年那六元及第的新科状元郎差多少。

可惜,再如何饱读诗书,那双握惯了纸笔的手到了这田间地头,不会洗菜做饭,不会锄地喂鸡,被好生嫌弃过一段时间。

好在虽然嫌弃,裴兰芝仍然耐心教了他不少东西。这么几世下来,除了做饭实在学不会,大部分农活贺枕书已经不在话下。

约莫大半个时辰后,汤药熬好,贺枕书端着回了屋。

裴长临已经睡着了,屋子里静悄悄的。贺枕书轻手轻脚地来到床边,把汤药放在床头的凳子上。

任何人病成这样形销骨立的模样,其实都不会好看到哪儿去。

但裴长临的模样仍然十分英俊。

临近正午,阳光被窗框切割开,在那苍白的脸庞投下阴影,仿佛有一层暖绒的丝绸,将人细细包裹起来。

贺枕书趴在床边,盯着对方纤长漆黑而又根根分明的睫毛,有点出神。

如果不是个病秧子,这人的长相其实很讨人喜欢。

没人会不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可惜……

就在此时,裴长临忽然低吟一声,侧身蜷起了身体。他的手用力按在心口处,呼吸困难般急促地喘息几下,眉宇紧紧拧着。

裴长临心气不足,时常心悸疼痛。

贺枕书不是第一次见他这样。他连忙把人拉起来,手臂穿过腋下,以一个不会压迫到胸腔的姿势将人搂住。

“别怕,深呼吸。”

贺枕书语气有点急切,手掌顺着对方背心一下一下用力抚摸。他侧脸靠在裴长临肩头,紧紧搂着那具颤抖不已的身躯,感觉到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对方已经出了一身虚汗。

不知过去多久,怀中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

贺枕书把人放开。

裴长临已经清醒过来,看向他的视线有些疑惑:“你怎么会——”

这法子是村里一位过世的老大夫教的,裴家人几乎都会。至于贺枕书嘛……自然是前几世瞧见裴家人做过,自己学的。

他知道裴长临想问什么,连忙岔开了话题:“先喝药吧。”

他端起药碗递到裴长临面前,后者似乎犹豫了一下,却没再继续追问,接过来仰头一口气喝了干净。

然后就被苦得眉宇紧蹙,呛咳两声。

贺枕书噗嗤笑了出来。

外人都不知道,裴长临其实很怕苦,听说小时候喝药还会偷偷掉眼泪。

贺枕书这声笑未经掩饰,裴长临抬起头,面无表情看他。

“咳……没笑你。”贺枕书清了清嗓子,从怀里摸出早准备好的东西,塞进对方嘴里。

裴长临一愣。

“是前几天的喜糖,我偷偷藏下来的,甜吗?”

裴长临神情还很憔悴,整张脸苍白得几乎没什么血色。他垂眸不答,贺枕书也没在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躺着吧,我去烧水给你擦擦身子。”

他说完,端着空药碗出了门。

房门开了又合,屋内只留下裴长临独自一人。

甜滋滋的味道中和了满口苦味,裴长临抬手碰了碰方才被贺枕书喂糖时碰到过的嘴唇,眼眸垂下,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他拉过被子,翻身面向床榻内侧。

屋内飘散一声极浅极轻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