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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上的施工因为先前那意外还暂停着,卢员外在信中也说了,希望裴长临能尽快前往主持大局。他们不能耽搁太久,最好今日便将事情定下来。

“在是在的,不过……”阿青欲言又止。

阿青家与裴家相距不远,裴长临和贺枕书跟着阿青一道去了他家。阿青家与村中许多户人家一样,是用泥墙做的房屋,屋外用篱笆围了个小院子,院中种着些简单的瓜果蔬菜。

不同的是,他用来做院墙的篱笆上缠着不少花枝,淡粉色的花朵在枝头绽放,被精心修剪得十分美观。贺枕书每次从他家门前经过,都要忍不住看上好长时间。

院门虚掩着,两人跟着阿青推门走进院子,刚走到屋前,忽然有一人从里面用力拉开了房门。

“他娘的怎么去了这么久,饭都没做——”男人骂骂咧咧走出来,身上还带着浓浓的酒气。

贺枕书先前也远远见过周常几次,这人的模样其实不算太差,放眼整个村子能称得上是中上水准,否则当初阿青也不至于看上他。可惜,这幅皮囊被酒色财气掏空了身子,眼底常年泛着不正常的青紫,神情也总是萎靡不振。

瞧着总让人觉得不大舒服。

相由心生,多半就是这个意思。

周常一句话没说完,看清了面前的人,笑了笑:“哟,是裴家老二啊,你怎么来了?莫不是那臭小子又惹什么麻烦了?”

从安安去裴家读书到现在,这姓周的从来都是一副不闻不问的模样,也从未主动登门关心过安安的近况。此时听他说出这样的话,贺枕书心中莫名不悦,忍不住皱起眉。

“夫君……”阿青牵着孩子,与他说话时声音放得极轻,像是有些怯懦,“长临他们……是有件事想与你商量。”

周常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裴长临和贺枕书,转头进了屋子:“有什么话进来说吧。”

屋内酒气更重,桌上放着几个喝空的酒壶,有一个甚至滚到了地上。阿青让孩子先进屋,自己弯下腰收拾周常留下的残局。

裴长临开门见山,直接将来意告诉了周常。

周常的反应却超乎他们所料:“那当然好啊!”

男人嘿嘿一笑,接着道:“前几日乡亲们就在议论,说你得了镇上大人物的赏识,没想到竟是望海庄。安安小小年纪,能跟着师父去庄上见大世面,那是天大的好事啊!”

周常这态度是贺枕书没想过的,不过他很快便明白过来。

之前这人不希望安安读书,那是因为读书考取功名后,便是走上了仕途,就成了官家老爷。到时周常这一介农户,在家里便彻底没了地位,做事还得看儿子的脸色。

而学木工活不一样。

做了木匠,安安依旧要生活在村子里。就像裴家那样,除了赚钱的门路比普通农户多些,地位与先前相差无几。

这人并非是不希望儿子离开自己,他只是不希望……安安脱离他的掌控,骑到他的头上。

哪怕会耽误了儿子的前程,他也不在乎。

裴长临并不健谈,既然周常没有反对,他便没再继续与他多说。他拒绝周常让他留下喝一杯的邀请,带着贺枕书离开了周家。

“真不知道阿青怎么忍下来的。”走出周家院子许久,贺枕书伸手在面前扇了扇,皱着眉,“你闻闻,我身上是不是也染上酒味了?”

裴长临失笑。

但他还是凑了过去,故作认真地低下头,在贺枕书脖颈间轻轻嗅了下:“明明还是很香。”

然后便被贺枕书一巴掌拍开。

“越来越坏了。”贺枕书瞥他一眼,“没个正型……”

裴长临轻笑一下,将小夫郎的手握进掌心:“我错了,别生气。事情都解决了,该开心点。”

他们的确是该开心的。

事情尘埃落定,他们过两日便会前往青山镇,那时,他们会迎来一段与过去截然不同的生活。虽然只是暂时,但那同样是个好的开端。

正值夕阳西下,二人行走在村中的石板小路上,抬眼望去,远处天空被夕阳映得鲜红,田野间尽是准备归家的人。

裴家早结束了玉米的种植,持续近两个月的农忙结束,村中又恢复了以往安宁悠闲的生活。

贺枕书看着看着,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我们成亲到现在,已经三个多月了吧?”

“三个月零二十三天。”裴长临想也不想便答了出来,还略显不悦地看向贺枕书,“你竟然都不记得?”

已经快四个月了。

贺枕书不像农家子弟对日期那么敏锐,而近来种种事宜不断,更是让他过得忘了日子。也让他忘记了,这是他轮回这么多世以来,在下河村待得最长的一次。

他的轮回……已经结束了吗?

最初与裴长临在一起时,贺枕书还时常午夜梦回,总担心自己哪天醒过来,又回到刚开始的那一日。他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做噩梦,不再总是想着那一次次的轮回,乃至像现在这样,将那些事情完全抛到脑后。

与裴长临在一起的每一日,日子过得平淡又简单,却每一日都很充实。

充实到让他都想不起过去那些令人伤心的事。

贺枕书抬眼与裴长临对视,后者似乎很在意贺枕书不记得他们婚期这件事,眉梢微微扬起,还在等着贺枕书给他个说法。

或者说……等着贺枕书哄哄他。

贺枕书无奈地笑了笑,道:“好,我错了,下次一定记住。”

“你记不住也没事。”裴长临自然不会真的与他赌气,但这不妨碍他看见小夫郎服软又开心起来。他重新牵起贺枕书,慢慢朝家的方向走去:“你要是忘记了,我就提醒你,每天提醒一遍都成。”

“你的脑子就是用来做这些的?”贺枕书低哼一声,“你还是省省精力吧,别觉得接下了卢家的活,就全都万事大吉。翻修庭院那么大的工程,主持建造又要操心方方面面的事,你接下来还有得忙呢。”

“嗯,我知道。”裴长临偏头看他,眼底盛着光亮,“会越来越好的,我们都是。”

贺枕书一愣,垂下眼眸。

裴长临的确是越来越好了,不过他……

先前送去胡掌柜字画行的那两幅画,至今也没有后续消息。距离当初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期间他们几次前往青山镇,贺枕书都没敢去字画行问一问。

甚至看见那店面都是绕着走的。

裴长临自然知道他的想法,他脚步微顿,正想说什么,听见后面传来喊声。

“裴家的,有你们的信!”

来者是个与他们年龄相仿的少年,个子不高,背着个大大的背囊。此人往返于附近村落送信,对他们都不陌生。

他三两步跑到两人面前,从背囊里翻翻找找,掏出一封书信。

口上还封了漆。

贺枕书把信接过来,随口问了句:“哪里送来的信?”

少年回答:“好像是青山镇,那个叫什么文和斋的字画行。”

贺枕书:“……”

怎么说什么就来什么!

少年送完信便转身离开,贺枕书拿着那薄薄的信封,却觉得这东西仿佛有千金重。他闭了闭眼,又深深呼吸,还是没敢直接将书信打开。

“你来。”他一把将书信塞到裴长临怀里。

裴长临哭笑不得。

他看了眼面前那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的小夫郎,又看了看手里的书信,道:“那就我来打开?”

贺枕书连眼睛都闭上了,飞快点了点头。

他这副模样,倒让裴长临也跟着有些紧张。他心跳微微加快,无声地换了口气,将信封拆开。

信封里装了一封长长的书信,裴长临扫了一眼,的确是胡掌柜的字迹。

但他没有细看。

因为随着那书信附上的,还有另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面值五十两的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