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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意的,其实并非与裴木匠的那次见面,而是其他东西。

裴木匠说,他曾在云观寺许下心愿,希望裴长临的病能好起来。

虽然尚无任何证据,但知晓这件事之后,他心中忽然浮现起一丝很微妙的感觉。

那个心愿……会和他的几度轮回有关吗?

难不成,真是上天冥冥之中知道他有办法避免裴长临的死,所以才给了他改变这件事的机会?

这世间真有这么玄妙的事吗?

贺枕书不敢确定,所以他来到这里,想亲自确认一下。

接待二人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和尚。听说他们想在寺中留宿,当即热情地将他们领了进去。

听闻云观寺往日鲜少有香客造访,从外面看也是一副陈旧破败的景象。但踏入寺中才发现,寺中的香火其实格外鼎盛,院中每一个香炉都弥漫着袅袅青烟,钟鼓楼上传来悠长绵延的钟鸣。

贺枕书有些好奇,找小和尚打听,后者却道:“今日是有几位尊客造访,这寺中的香火,也是尊客捐赠的。”

能捐赠这么多香火,肯定非富即贵。

贺枕书忙问:“那我们住在寺中,是不是不太方便?”

“怎么会?”许是年纪还小,小和尚并不似寻常清修的僧侣那般稳重自持,反而出乎意料的活泼,“几位尊客待人和善,从不计较这些的,施主可以放心。不过,眼下几位尊客正在经堂听主持大师诵经,施主若也想去经堂,恐怕要再等一会儿了。”

贺枕书点了点头。

小和尚将他们带去客房安顿下来,简单提了几句寺中的禁忌和注意事项之后便离开了。

贺枕书从包袱里翻出一袋铜板,拉着裴长临出门上香。

虽然云观寺住持乐善好施,对往来香客旅人都是免费提供食宿,但真要他在这里白吃白喝,心里还是很过意不去的。

二人去正殿上了香,捐了些香火钱,又来到内院。

内院里,有一棵挂满了红绸的古树。

贺枕书在树下驻足。

这云观寺平日里香客不多,但经年累月下来,那树上累积的红绸依旧不少。而更奇妙的是,那树上的红绸丝毫没有常年经过风吹雨打的痕迹,颜色鲜亮如新,在微风中徐徐飘摇。

裴木匠说过,他当时特意学了裴长临名字的写法,多半也是想写红绸许愿的。可是这树上有这么多红绸,又挂得这么高,怎么可能找到他当初写的那一条。

说起来,他想来验证轮回之事是否与当初许下的心愿有关,本来就是件天方夜谭的事。

多半还是他想太多了吧。

贺枕书无声地叹了口气,听见裴长临在身后问他:“想许愿?”

树下有一张木桌,上面摆着许多尚未使用过的红绸,是供香客写下心愿用的。

贺枕书摇摇头:“愿望许太多就不灵啦,菩萨会觉得烦的。”

他最重要的心愿,已经在生辰那晚向上天许过了。直到现在,那依旧是他最想要达成的愿望。

在那个心愿达成之前,他不想再许其他愿望。

“我佛慈悲为怀,只要施主本心至诚,菩萨自会保佑施主,得偿所愿。”一个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

那是一名约莫三十多岁的僧人,身着一件鲜红法衣,模样还很年轻。

他走到二人身边,朝二人行了个佛家之礼:“小僧净尘,是云观寺住持。”

二人连忙还礼。

这位住持大师模样也很和善,笑着看向贺枕书:“不过,若是先前已在寺中许过心愿,还是先还愿为好。”

贺枕书一怔。

“敢问住持大师,该如何还愿?”贺枕书问道。

“还愿之法因人而异,但归其根本,只有六个字。”净尘道,“存善意,做好事。”

贺枕书眨了眨眼,还是没太明白。

净尘却没有再多做解释,而是双手合十,缓缓道:“小僧观施主我云观寺有缘,施主不妨再四处转转,说不定会有些别的收获。”

对方说完这话便转身离开,贺枕书望着他的背影,轻声感叹:“你说,这些寺庙的僧人,说话都这么神神叨叨的吗?”

裴长临失笑,牵着他继续往里走。

这云观寺从外面看并无什么特别,内部布局却格外讲究,规模也不小。穿过这古树庭院,又有回廊连通数个院落,两人挨个逛过去,很快来到一处偏院。

院子里,有一片莲池。

如今正是冬日,院中落满了雪,莲池里的荷叶却生长得异常茂盛,荷叶丛中,甚至还有几朵含苞待放的莲花。

这可不是寻常能见到的景色,贺枕书有一瞬间恍惚,脑中的记忆却陡然变得清晰起来。

“我记得这里!”他快步走到莲池边,蹲下身来,“爹爹以前带我来过这里,他说这里叫……叫灵鲤池,在这里许愿很灵验的!”

他当年并不是在外头的古树下许的心愿,而是在这里。

当初,尚且年幼的贺枕书就是像他现在这样蹲在莲池边,一笔一划在红绸上写下了自己的心愿。

——希望长临弟弟长命百岁,幸福安康。

贺枕书从记忆中抽身而出,有些愣神。

不会吧,就因为他许愿裴长临长命百岁,所以一旦中途夭折,就要倒回去重来,直到他避免裴长临的死吗?

还有,幸福安康,就是把他自己嫁给裴长临,照顾他一辈子吗?

哪家神仙是这么实现别人心愿的啊???

贺枕书被自己的猜测弄得哭笑不得,正欲起身,平静的水面忽然泛起一阵涟漪。

他疑惑地偏了偏头,探过身子,伸手拨开荷叶。

露出了藏在荷叶底部的东西。

那是一条颜色鲜红的锦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