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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画功不差,无论是原本便风格相近,还是他有意模仿,他摆出来的这几幅画,的确与贺枕书的画作极为相似。如果不是裴长临为画作特别做了印记,贺枕书或许真的会被如何自证而困扰住。

可是……

“我不觉得我们的差距只有运气。”贺枕书道。

“最开始,我也没想过我的画能够卖钱。当初胡掌柜找到我时,其实也是希望我能替他绘制仿画。”贺枕书停顿片刻,朝裴长临看了一眼,“那时候我的夫君还病得很重,我们手头很缺钱,我犹豫了很久,可我仍然不想那样做。”

“你或许有不得已的理由,但这世上不只有你陷入困境,更不会只有这一条出路。”

“你选择了这条路,丢失了身为创作者的本心。你画技再好,模仿得再像,那都不是你的。你没有资格和我比。”

贺枕书饱读诗书多年,往日大多与人为善,就算是生气,也不会肆意攻击别人,更不曾对人说过这么重的话。

但今日这事,切切实实触及了他的底线。

林天逸踉跄一下,颓然低下了头。

“说得好!”

“不愧是‘临书先生’!”

人群爆发出赞许之声,贺枕书这才后知后觉,默默难为情地挪回了裴长临身后。

裴长临将他这反应看在眼里,轻笑了笑,继续对林天逸道:“根据我们当初与胡掌柜的协定,字画行只能负责寄售画作,不得进行倒卖、仿冒及其他一切行为。请你回去转告胡掌柜,‘临书’的画作以后不会再交由文轩字画行寄售,若以后再出现这等情形,我们必定状告官府,让知府大人替我们做主。”

他说话间,山庄管事也终于被人请来。

那管事的模样严肃,不苟言笑,听人说完前因后果,当即命人将林天逸带走。

——书画展明令禁止偷盗、仿冒他人画作,违令者不仅要被逐出山庄,甚至可能惹上官司。

但这一切都必须交由山庄主人定夺,两个家仆上前钳住林天逸,正要强制将他往外拖。

贺枕书却道:“等等。”

他将林天逸带来的那几幅画轴收起来,用布包裹好,递还给对方:“看得出你很珍视这些画,既然如此,以后就不要再做这种事了,更不要用这些来欺骗人的感情。”

林天逸微微怔然,抱起画轴,下意识看向了还站在一旁的崔婉儿。

女子神情淡漠,没有再看他。

林天逸唇边闪过一丝苦笑。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没有一件事在他的掌控之内。

“临书”的名气日益增加,胡掌柜身为商人,自是不愿放过这个机会。但贺枕书不愿在人前露面,而恰巧胡掌柜也不希望旁人知晓“临书”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个双儿。

所以,才有了林天逸。

他被逼着模仿、学习“临书”的画作,整整三个月,他将贺枕书寄售在字画行的那几幅画作临摹了上百遍,直到他能够绘出于“临书”风格近乎一致的画作。

随后,便是冒名顶替。

他借由“临书”的身份接近买家,很快便吸引了崔婉儿的注意。

崔婉儿买走了贺枕书寄售在字画行的所有画作,为了让她更加信任林天逸,胡掌柜甚至以买家的名义,向贺枕书高价约了一幅画稿。即是那幅《美人游园图》。

林天逸按照胡掌柜的要求,将《游园图》赠送给崔婉儿,果真取得了对方的信任。

随后的一切,便都是在这基础上被推动着朝前走。

他们的相遇只是一场谎言,但那谎言并非出自他本意。

可事到如今,解释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抱歉……”林天逸张了张口,最终只悻悻说出了这两个字。

林天逸被家仆带离了庭院,这场闹剧终于告一段落。

紧接着离开的,是崔氏祖孙俩。

那位崔老先生被迫旁观了这么一场闹剧,从头至尾一言不发,心情显然格外不悦。但上当受骗的毕竟是自家孙女,他虽心情不佳,却也没有过多指责。

崔婉儿搀扶着崔老离开,甚至没顾得上与二人打个招呼,也没有带上那幅《游园图》。

裴长临与贺枕书带着画作回到山庄为他们准备的摊位前,还一句话没说,立即被人围住了。

“临书先生,我先前就很喜欢你,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先生方才那席话说得真好,令人佩服!”

“敢问先生家住何方,改日必来拜访……”

众人七嘴八舌,说得贺枕书根本接不上话。

少年被人围在中间,裴长临身旁倒是冷冷清清无人问津。

他抱着画轴站在人群后方,瞧见自家小夫郎一边困难地应付着众人,一边将手背在身后努力地向他打手势。

那似乎是昨日商议过的手势之一,不过贺枕书显然自己都已经混乱了,短短片刻间连着比了好几个不同的手势,裴长临压根看不出那是什么意思。

裴长临一笑,走上前去。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沉下脸来,一把将贺枕书拽出人群:“诸位莫怪,我夫郎是头一回遇上这种事,要先回去休整一番,眼下不便闲聊。”

裴长临模样英俊,如此阴沉着脸时气质更显冷淡疏离,叫人不敢亲近。

他还是第一次在贺枕书面前表现出这副模样,贺枕书愣了下,眼神瞬间亮起来。

少年直白的眼神险些令裴长临破功,他硬着头皮,在众目睽睽之下竭力维持着演技:“……诸位有什么事,晚些时候再说吧。”

说完,也不理会旁人是何反应,强硬地半搂半抱着将人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