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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枕书猝然红了眼眶。

“小书,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但我……”贺慕文嗓音艰涩,“当初的事,是哥对不住你。”

家中遭遇变故,那本是他们兄弟俩最应该相互支撑,共同面对的时刻。

他却选择了逃避。

险些抱憾终生。

这句道歉他的心里藏了足足两年,直到现在,才终于得以亲口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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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马车行驶在山野间。

贺枕书舒舒服服窝在裴长临怀里,神情有些疲惫,但周身却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他微阖着眼,轻声道:“来这里之前我原本还想,无论那两个人说什么,我都不要原谅他们的。”

“没关系。”裴长临道,“你想原谅也好,不想原谅也好,都没有关系,只要你心里舒服就好。”

他将小夫郎的手圈进掌心,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手背:“而且,该如何让你原谅他,这件事难道不该由对方去操心吗?”

“你说得对。”贺枕书点点头,“那我就先不原谅了,后续看他表现。”

裴长临笑道:“好。”

“说起来,你的反应也好平静。”贺枕书抬眼看他,“我原本以为,见到他之后你会比较生气。”

明明之前每次提起的时候,都很生气来着。

裴长临:“那我应该怎么样?”

“唔……”贺枕书迟疑片刻,“和他打一架?”

裴长临没回答,垂下眼来与贺枕书对视。

“阿书,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裴长临态度出奇的冷静,“你是不是就喜欢看我与人起冲突的样子?”

贺枕书:“……”

贺枕书眼神飘忽:“没、没有啊,怎么可能!”

“你有。”裴长临笃定道,“你还喜欢看我戴琉璃镜,每次都要盯着我看好久,我发现了。”

贺枕书:“…………”

贺枕书支支吾吾一句话也没说出来,还把自己闹了个大红脸,耳根阵阵发烫。

裴长临心满意足,低头亲了亲他,才道:“没关系,如果下次他再欺负你,我一定好好揍他一顿。”

贺枕书羞得不敢看他,默不作声过了好一会儿,才细若蚊吟地“嗯”了一声。

裴长临忍俊不禁,又亲了他好几下。

直到弄得自家小夫郎满脸通红,快把自己烧熟了,他才大发慈悲把人松开,道:“我们明天回府城。”

贺枕书问:“水坝那边不用管了吗?”

“我之前去看过了,堤坝的部分确实有偷工减料,需要重新加固。”裴长临道,“有云清在,他知道该怎么办,就算有困难他也会给我写信,所以没关系。”

贺枕书:“……这就是你特意把顾云清带上的理由?”

裴长临笑着与他对视,仿佛是在说:“不然呢?”

贺枕书悻悻收回目光,小声道:“我总感觉你变坏了。”

裴长临眨眨眼:“有吗?”

贺枕书:“有,你以前可老实了,绝对不会这么算计别人的。”

也不知道是跟着谁学坏的。

“那就有吧。”裴长临丝毫不以为耻,反倒坦荡认下,“反正你只喜欢我。”

马车驶过一段茂密的树林,前方的景色陡然开阔,夕阳洒满天空。

裴长临眼底盛着夕阳,耳根不知何时也染上了绯色。

他就这么注视着贺枕书,眸光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我也只喜欢你。”

他们在人生最晦暗的时刻相遇,携手走过那段最为崎岖艰难的低谷,从此,前途坦荡,一片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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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又是一年灼灼春日。

四月末,小树苗顺利出生。

这小崽子从揣上那天开始就没怎么让贺枕书吃过苦头,出生时也同样比寻常孩子顺利很多。贺枕书在孩子出生几天前就住进了景和堂,从胎动到孩子最终出生前后不到两个时辰,几乎都没怎么疼。

不过生产还是让他耗费了不少体力,少年躺在床上,面色有些苍白,看见自家双眼通红的夫君却没忍住笑了出来。

“干嘛呀,真急哭了?”贺枕书毫不留情地嘲笑他,“说好的不会哭呢?”

“没哭。”裴长临嗓音都是哑的,但还在嘴硬,“是风吹的。”

贺枕书笑得肚子疼。

他笑够了,才想起来让人把孩子抱来给他看看。

刚出生的小崽子周身还有点泛红,却不像贺枕书以往见过的那些婴儿一般皱皱巴巴,反倒格外漂亮。他安安静静躺在裴长临怀里,不哭不闹,眉心生着一枚小小的朱砂痣。

贺枕书愣了下:“是双儿啊……”

他自然不是不喜欢双儿,只是他比所有人都清楚,如今这世道,双儿的路有多难走。

“不过没关系,爹爹会保护好你的。”贺枕书轻轻触碰小崽子柔软的脸蛋,又抬眼看向裴长临,眸光明亮,“你的父亲也会好好保护你的。”

“嗯。”裴长临笑着点点头,又道,“而且……”

贺枕书:“嗯?”

“没什么。”裴长临倾身在贺枕书额头吻了一下,温声允诺,“我不会让他被欺负的……也不会让你再被欺负。”

贺枕书直觉裴长临好像有事没告诉他,但他刚生产完,精神不济,没有继续追究。

等到身体恢复,就开始一心玩崽,把这事完全抛到了脑后。

直到一年后,小树苗周岁时,二人收到了来自京城的书信。

有两个消息。

其一,海航船顺利下西洋,带回了许多全新的作物,世界版图终于第一次对中原大地显露出了它的冰山一角。而作为海航船最初的提议者,秦昭顺理成章加官进爵,成为当朝第一位内阁首辅。

其二,当今圣上下令废除科举禁制,从此以后,双儿与女子皆可入书院读书,亦可参与科举,入朝为官。

贺枕书读完信,良久没有回神。

他恍惚了好一阵,抬眼看向身旁,裴长临面带笑意,神情没有半分惊讶。

“你……”贺枕书问他,“你早就知道了?”

“算是吧。”裴长临没有隐瞒,“我知道秦大人一直在尝试。”

科举制度由来已久,以一己之力推动变革,不仅要超乎常人的能力,也需要莫大的勇气。

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没有人能断定变革一定能够成功。

所以,裴长临没敢太早把事情告诉贺枕书。

而且……收获惊喜,不远比日思夜想地等待结果来得好吗?

“我好开心,我好开心啊!”贺枕书用力扑进裴长临怀里,声音都在兴奋的颤抖,“我可以去书院了,对不对?我可以进府学了,我……我……”

“嗯,你可以去读书了。”

裴长临搂着他,温柔抚过他的鬓发,一字一句,正色道:“让那些人看看,你有多厉害。”

贺枕书微笑应道:“好。”

来年三月,贺枕书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江陵府学。

此后种种,皆如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