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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文巧有些恍惚,好像是当初议亲和刚成亲时婆婆有对她这么笑过。

别说黎文巧,就是张铁柱都被母亲这突然的热情给惊着了。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的料子就被母亲接走。

昏暗的烛火下,张母看不清料子的花样,但一摸就知道这料子和他们买来做衣裳的那种不同。她笑容更深几分:“今儿黎家人多,你们吃饱了没有?”

黎文巧垂下眼眸,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她已经明白了婆婆性情大变的原因,正如每次镇上的弟妹回来时一般,如今她有了一个出息的弟弟,所以,婆婆不会再和以前那样针对她了。

张铁柱回过神:“吃饱了,人虽然多,但饭也做得多。”

“你岳父岳母养了一个好儿子,好日子在后头。”张母欢喜道:“这料子可真好,文巧啊,我裁个几尺,给莹儿和狗蛋做身新衣行不行?剩下的全部给小草,冬衣夏衣各做几身,稍微做大一点,等她穿不了了,再给莹儿。对了,这些孩子的头花稍后你拿去藏起来……给狗蛋一两朵就行,省得他扒拉小草头上的。”

黎文巧唇边嘲讽的笑容更深。

果然是不一样了。

婆婆这话里话外,对她们母女都是维护之意。那么,投桃报李,她和张铁柱的料子也该分一些给公公婆婆,总不可能年轻人穿得光鲜,而家里的老人穿破烂吧?

往日里对黎文山巧冷嘲热讽的弟媳妇此时像是睡着了,从头到尾没出现。

张铁柱听出了母亲话中对自己的维护之意,心中欢喜不已:“娘,我的料子分一半给你和爹……文巧那个太花哨,您一把年纪穿着不合适。”

“行!”张母乐呵呵的,“她要是愿意,就给你两个弟妹各做一身,反正这么大一卷料子,分出来两身,她自己还有不少。”

张铁柱一听这话,觉得有理,当即答应下来:“地里活儿多,文巧不得空,这做衣裳的事要麻烦娘帮忙……”

“不麻烦!”

“不麻烦。”

婆媳俩异口同声,张母有些意外:“文巧,咱们就跟母女似的,你不用跟我客气,我做衣衫的手艺不错,不会浪费了你的料子。”

黎文巧认真道:“我的意思是,这些料子我要带走,所以不麻烦你了。刚才三弟说愿意带我们去城里做事,我已经说了要去。”

“你去?”张母惊得声音都大了,“你会做什么呀?洗碗扫地这些活儿你做得不精细,即便是去伺候人也会被嫌弃。”

眼看儿媳妇不说话,满脸的倔强。张母知道她铁了心,立刻改口,“要是文山承诺会照顾你,那你就去,趁着年轻多赚点银子。只是……你只有小草一个女儿,这还得趁着年轻生孩子呢。要不,过两年再说?”

“要么我和孩子走,要么我和孩子带他一起走。这个家,我是一刻也不想待了。”黎文巧说完,自顾自回了房,关门之后又喊,“铁柱,把那些料子和东西给我拿进来,别人有的时候没想过分给我和孩子,如今却来分我的,我就是分了,他们好意思要吗?”

张母还当着家呢,绝对不允许儿媳妇忤逆,尤其是往日里最听话的大儿媳,必须得把人压服了。

“文巧,不是我不让你们去,而是地里的活儿多,家里根本忙不过来,铁柱是绝对不可能去的,你们母女单独在外,也不让人放心……你如果非要去,那我就只好去找你娘家商量了。”

出嫁女是婆家的人,娘家插手太多不合适。

黎文巧心中一紧,她跟文山说了要去城里,但是,没说自己的婆婆不答应。

万一文山怕麻烦,拒绝了她同行,她想去也去不了。

一瞬间,黎文巧都想破罐子破摔继续留下,反正文山如今富裕了,婆婆再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刻薄她……可她又实在忍不下心里的那口气。

此时已经是晚上,各家都睡了。张母再想找亲家商量,也得等第二天。

翌日,黎家人都起晚了。

黎家今日多了顾秋实,早饭要丰盛一些,丰盛就代表麻烦,等到吃早饭时,天都快过午了。

这边还吃着,张母就从门口路过,她打了一声招呼,说是要去地里看庄稼,直接掠了过去。

半个时辰之后,黎家人吃完,文秀洗碗时,张母才绕了回来。

两家是姻亲,比村里的其他人要亲近一些。边氏随口打了招呼:“亲家母,进来喝碗茶坐一坐。”

其实,三儿子难得回来,边氏从心底里不愿意有外人在这里打扰一家团聚。

知情识趣的人,即便是黎家请了,也会拒绝进门。张母却不管这些,进门后笑着夸道:“好久不见文山,上一次听说文山带了个跟仙女一样的媳妇,我还说过来看看。”

说到这里,她目光转向顾秋实:“结果等我来的时候,你已经走了。这一次怎么没带媳妇回来?是不是城里的姑娘走不惯咱们乡下的土路,吃不惯我们的粗茶淡饭啊?”

这不明知故问么?

李清欢从来就不知收敛为何物,上一次来看到这院子里情形气得大喊大叫,附近的人肯定听了去。

张母语气里带着几分酸意,顾秋实并不意外,这世上盼人无恼人富的人多了去了。

顾秋实一脸坦然,没有丝毫不好意思:“那是我未婚妻,那时还没成亲呢,她跟家人置气,哭着闹着要和我定亲,其实是为了气长辈。吃过了苦,回去之后跟长辈说开了,自然就退了亲,我也拿到了赔偿。”

张母好奇:“赔了多少?”

顾秋实似笑非笑:“伯母,此事不方便告诉你。”

“哎呀,都是一家人。”张母摆摆手,“不说就算了。我今天来还有件事,昨晚上听文巧说,她要跟你们一起进城?”

老两口昨天晚上听到女儿那话,又看女婿脸色不自然,就猜到这件事情没那么顺利。边氏接过话头:“文巧是有这种想法,反正也文山照应嘛,去了城里不习惯也还可以回来。我的意思是,最近还没秋收,她带着孩子去一趟,万一不成,就当是出去见世面了。”

闻言,张母脸色有些不自然,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这去城里一趟花费可不小,我们家……”

顾秋实出声:“一路上的衣食住行都我出,如果她们要回,也是我找马车送她们回来。就是……二姐走了之后,就帮衬不了婆家干活,不过话说回来,张家上上下下十几口人,总不可能离了我二姐日子就过不下去了。伯母,你说是吗?”

此话也堵住了张母借口家里忙,非要把人留下帮忙的话。

并且,张母看出来了,黎文山这一次铁了心要为姐姐撑腰。

“我们家看着是一大群人,但孩子帮不上忙,反而还要拖累家里的人手。你二哥一家子常年住在镇上,有点工钱却也不多,刚好够养活妻儿,帮不了家里。你三弟懒,三弟妹要带孩子,我们年纪又大了……”

顾秋实呵呵:“照你这么算,一家子主要劳力就靠着我姐姐和姐夫?若是没记错,你们家的孙子和小草是一年生的,怎么孙子需要有人专门看着,我姐姐带着孩子却要干活?伯母,虽说十个手指有长短,做长辈的偏心正常,可你这也太偏心了。三弟懒……懒就可以不用做事,心安理得推给别人?那我姐摊上你们这一大家子可真倒霉,这人吃亏一两次可以,我姐又不欠你们,不可能吃亏一辈子啊。要真是这样,还不如大家一拍两散,都别过了。”

黎文巧早上吃过饭,做完了家里的事情后,发现婆婆不在,就猜到事情要不好,急忙忙赶过来,刚到门口,就听到了弟弟这样一番话,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

弟弟愿意帮忙,她必须要自己立起来,于是,一步踏进院子:“文山,你走的时候记得在车上给我留个位置,我要带着小草去城里。”

顾秋实点点头:“明天走吧,你回去准备行李,干粮就不用做了,我去镇上买点馒头酱肉,反正我们晚上也是住客栈,到时再准备后天路上吃的东西,等后天晚上就能到家了。”

馒头很贵!

各家不是买不起,但是却舍不得拿银子去买馒头,真想要吃,买点细粮回来自己蒸,能省不少呢。

看看他们三言两语就敲定了明天要走,张母没想过放儿媳妇离开……二儿媳常年住在镇上,一副眼高手低的模样,从来不肯主动帮家里做事。她看在儿子需要靠岳家的份上,便也不好吩咐她,反正也不怎么见面,忍忍就过去了。老三懒,自己不干就算了,还拦着媳妇,她吩咐给三儿媳妇的事情永远都是敷衍了事,衣裳洗不干净,地扫不干净,洗碗不洗盆,每次都得她自己去再干一遍。

遇上秋收,夫妻俩也很少认真,就跑到庄稼地里糊弄,背粮食回家,一点路要歇好几次,人家跑十趟,他们能跑个五趟就不错了。

她不是没有骂过,可你骂你的,人家还是老样子,一生气,还躺床上养病,甚至还把娘家人找过来说她苛待儿媳妇,骂她把人当老黄牛使唤,生病了还不让人休息。

家里踏踏实实干活的,只有老大夫妻,她都不敢想象这二人要是带着孩子走了,以后家里那么多的地要怎么办。

“不行,我不答应。铁柱不去,文巧也不能去。”

黎文巧寸步不让:“你不让你儿子去可以,但我是一定要去的。”

张母在大儿媳面前从来都是想吼就吼,想骂就骂,多年的习惯很难改变,一着急又开始吼:“去什么去?日子不想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