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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香莲不想再等,她一天累死累活,晚上还要熬夜照顾儿子,从早到晚都有忙不完的事,不想在吃饭上多耽搁时间。

陈婆子看她开吃,也不好阻止。实在是家里的运势越来越低,气氛越来越差,她不想和儿媳吵架,于是起身去催促儿子。

她站在门口喊了好几声,始终不见屋中有动静。陈婆子忽然想到儿子跑到那两次,顿时心中惶恐不已,狠狠推开了门。

门并没有栓上,陈婆子用了很大力,险些一头栽进房去,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抬眼一瞧,屋中哪里还有人?

“老大?”

她跑出去屋里屋外的寻找,一想到儿子会再次消失,这一次不知道又要多久才会回来。

关键是她年纪很大了,可能再也等不到儿子回家。一想到这些,陈婆子就满心惶恐,她跌跌撞撞跑去后院找,没有看到人影,她又奔去了茅房里,因为太过慌张,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她根本看不清脚下的路,一不小心踢到了脚下一块木板,整个人飞扑出去。

茅房里垫脚的木头已经很多年,最近家里接连办了两场丧事,来上茅房的人很多。木头更烂了。

陈婆子这一摔倒,直接落到了茅坑里。

贺香莲看到婆婆慌慌张张到处找人,就猜到陈皮已经不在家里,她心中一片麻木,并不想多管,只认真吃饭。

结果,没多久听到茅房里传来的动静不太对,贺香莲正在吃饭,不想去那地方,又过了一会儿,她填饱了肚子,还不见婆婆回来,便想过去瞧一瞧。

还没有到茅坑,就闻到了一股恶臭。

这味道很不对劲,好像是挑粪时候搅动了茅坑才有的味道。

值得一提的是,村里大多数人家的茅房都不是旱厕,而是在茅房底下挖了很大一个坑,所有的东西都装在里面攒着,主要是用来浇地。

此时茅房上的木板已经翻了,突出了一个大洞,贺香莲见状,瞬间吓得六神无主。

这茅坑很深,真的会淹死人。

“快来人啊!”

陈阿伟没什么力气,听到母亲语气慌乱,他强撑着出门,软手软脚奔到茅房,听到动静赶过来帮忙的邻居都已经到了。

人多力量大,但是陈婆子掉到茅坑里……那地方腌臜,味道很重,有些人不愿意帮忙。

村里还是好人多,到底还是有人不怕脏不怕累,上前把陈婆子拖了出来。

其实这茅坑没有多深,只是陈婆子比较矮,发现得又迟。等到被救出来时,人已经没有气了。

原本被水淹了的人救出来后,很短的时间内赶紧将人放到牛背或者马背上,再让牛儿或者马儿小跑,能把肚子里的水控出来,兴许就能把人救回。

但是陈婆子太脏了,又那么臭,加上村里人养牛人家少,养马的人家一户都没有,这时候再回去牵牲畜,有点太迟了。

还有,贺香莲也没有求着家里有牛的人家帮忙……人命关天,人家儿媳妇都没有开口,他们也不好太热心。

母子二人跪在陈婆子面前,管事的人上前,准备帮陈家人办第三场丧事。

贺香莲面色灰败,她当然知道牵牛来可能还有一线生机,但她没有开口求人。

她凭什么要为了陈婆子求人?

过去那么多年里,她为陈家已经付出了许多,没有得到他们的感激,反而是对不起她的陈皮,无论做了什么都能得到老两口的原谅。

陈皮才是老婆子的亲生儿子,老婆子危在旦夕,应该也由亲儿子来救。

溺水之人想要救回,必须要在很短的时间之内有动作。贺香莲不开口,众人也不主动,陈婆子躺在地上渐渐凉了。

这时候众人想起来了陈皮,自从出事到现在,一直都没有看见人。

贺香莲听到有人问,摇头道:“我不知道人去了哪里?他是突然走的,娘也是发现人不见了,吓得到处找人,太过慌张,一不小心才跌了进去。”

众人都一脸唏嘘。

有人提议去镇上找人。

其实上一次陈皮从花娘的床上下来回家给父亲办丧事……这件事情虽然挺隐秘,但还是被人知道了。

当然了,这种事情不好乱说,因此,知道的人不多。

这会儿看到陈皮又不见,知道内情的人就思量开了。

而事实上,知道陈皮去找花娘的人,本身也不那么干净。当然不会主动提。

众人又准备着办丧事……和前两次不同的是,陈婆子身上的衣裳没法换。

一般人在过世后,家人都会赶紧把寿衣给换上,因为越往后身子越僵硬,越是不好穿。

但是陈婆子身上那么脏,一两盆水都洗不干净,不是亲人,都不愿意伸这个手。

陈二妹哭着回来,她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必须要有至少两个人在边上帮忙。

她希望嫂嫂能主动,结果等了半天都没反应,无奈,陈二妹只能开口喊:“嫂嫂,我们俩动手,让村里的大娘帮忙打水。”

贺香莲用手撑着额头:“我头很痛,站都站不稳,实在是帮不了你,你找别人帮忙吧。”

陈二妹听着这话不太对劲。

什么叫帮不了你?

这是她亲娘,是嫂嫂的亲婆婆。两人穿衣本就是分内之事。

怎么能算是帮她?

“嫂嫂,你……”

贺香莲抬眼,冷然道:“我说帮不了就是帮不了。你不要勉强我。”

陈二妹哑然。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哥哥有多荒唐,也知道爹娘在哥哥和嫂嫂之间,肯定会护着自己的儿子。

如今嫂嫂和母亲离心,多半也是因哥哥而起。

“嫂嫂,这不是置气的时候。”

贺香莲呵呵:“那是你亲娘,你照顾她是应该的。”

“可这也是你亲婆婆。”陈二妹有些恼了,老人在过世之后,要是因为这些事情一家子互相推诿,会被人笑话的。

母亲都已经不在了,不管她之前是什么样的性子,陈二妹都希望母亲能顺顺利利的走。

“是啊,这是我婆婆。但是我这些年的为这个家付出已经足够多,你不要再勉强我。”贺香莲说着,身子摇摇晃晃坐在了椅子上,然后闭上了眼睛。

村里人一时间也弄不明白她是真的病得起不来身还是不想送婆婆最后一程。当然了,他们也不想把人往坏了猜,大部分人还是觉得贺香莲多半是扛不住了。

村里人倒也不是不愿意帮着送老人最后一程,但是陈婆子这情况特殊啊。不是真正和陈家亲近的人,都不愿意沾手。

其实陈家之前还是有几个实在亲戚,在陈家遇上困难的时候还慷慨解囊。但因为陈皮还银子时说的话实在太难听,把众人给得罪了。

陈二妹又哭又求,找了两个本家的长辈帮忙,一直折腾到快天亮了,才勉勉强强换上了衣裳。

而这个时候,陈皮还没有回来。

之前那个猜测陈皮在花娘那里的人到底是说漏了嘴,其实这种话不好说。旁人听见了也不敢闹出来,但这件事情传入了刘家人的耳中。

两家大打一场,看似刘家赢了,但是刘老大可是付出了十两银子的代价才逃脱了牢狱之灾,如今心里窝火着呢。

得知陈皮又去找花娘,别人不好说,刘老大可没有这个顾虑,很快就把这件事情嚷嚷了出来。

别人听说了陈皮在花娘处,只是觉得荒唐。但陈二妹得知后,立刻就让自家男人悄悄去找人。

陈二妹的男人真心觉得岳家的这些事情很丢脸,但谁让他摊上了呢?夫妻这么多年,孩子都生了几个,他也不可能把妻子休了。

心里再不甘愿,也只能悄悄去找人。

刘老大说了花娘所住的地方,陈二妹的男人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敲开了门。

陈皮还睡眼惺忪,浑身一股脂粉气,听说亲娘没了,他困意瞬间就消失了。

“娘不是好好的,怎么会突然……”

“回家再说吧。”对着这个大舅子,陈妹夫是真的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看到陈皮回来,众人都挤眉弄眼。

陈二妹看到哥哥,眼神里几乎喷出火来,但碍于众人在,她还得给自己哥哥留一分面子,没有当场把事情闹开,只是等人凑过来磕头时,狠狠在哥哥的腰上掐了几把。

陈皮被掐疼了,也不敢有太大的反应。

他跪在灵堂前时,心中一片茫然。他才回来没多久,先是送了大儿子走,后来送走了爹,如今又送走了娘。偌大的一家人,竟然只剩下了三人。

一大早,顾秋实还去了村里一趟。

他说是去吊唁的。

陈家院子敞开着,接所有的亲戚和邻居前来奔丧,看见顾秋实出现,周围的议论声都大了一点。

顾秋实不管众人是个什么反应,给送上了一堆纸钱。

“哎呦,之前我离开的时候,二老的身子骨那么硬朗,还跟我跳着脚吵架,没想到这么快就……”

陈皮不忍,站起来质问:“你是来看我们家笑话的?”

顾秋实扬眉:“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陈皮:“……”

“滚,这个家里不欢迎你。”

顾秋实呵呵:“这话轮不着你说,我在这家里可住了十年呢。”

贺香莲没有像以前那样对胡大锣恨之入骨,此时她的心情格外复杂。

如果陈皮没有回来,如果她当初对胡大锣好一点,是不是虎子就不会死?是不是两个儿媳妇就不会跑?

“多谢你能来。”

顾秋实摆摆手:“我就是想来劝一劝老人家,下辈子不要再做这么缺德的事了,你说这是不是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