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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的四月,何氏生了一个女儿。吴志富当时没说,其实挺失望的,于是,何氏在次年,又生了一胎,这一回是双胞胎儿子。

之前何氏生第一胎伤了身子,养了几年才缓过来,这连生两胎,后一胎还是双生,对她的身子着实是不小的负担,双胎生下来后,她的身子亏损得比生第一胎还要严重,平时需要好好养着,并且不能再干活。吴志富接手了带孩子的事,在家里安安心心养着一女二子。

冯铁柱那时候也才是个半大孩子,他一个人干不了多少活,于是,大部分的时候都是他在地里忙活,等到忙不完了,就抓紧请人干上几天。

值得一提的是,吴志富不太会做饭,何氏躺床上养身子又不能做,于是,从她生下了女儿之后,也就是在冯父入狱一年后,家里人的吃吃喝喝,都是冯铁柱的事。

今年冯铁柱十八,也快到了冯父该出来的日子,在这些年里,冯铁柱照顾底下的弟弟妹妹,得空就去地里干活。至于读书的事,早已经放下了。用何氏的话说,再有天赋也没有用,有一个拖后腿的爹,即便是经世之才,也只能老老实实在家种地。更何况,冯铁柱还没到经世之才的地步,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冯铁柱心里很清楚,等父亲出来,是一定要回家的。而那时,吴志富再住在这个家里就不像话。吴家那边,没有他们夫妻住的地方,即便是勉强挤得进去,姐弟三人又要怎么办?

这些事情压在他的心头,也同样压在了吴志富与何氏心上。

也有那些看笑话的人故意问到吴志富面前,装作一副担忧的模样问他以后的打算。

吴志富直言,他爹娘那边为他准备了一笔银子,最近也在帮他寻找宅基地。言下之意,冯父出来后,他会建自己的房子,然后带着妻儿搬走。

如此说得多了,村里的人也都听说过这件事。冯铁柱也信了这话,私底下还打算好了,等父亲出来之后,不管母亲留不留下,他是一定要陪着父亲的。

父亲人到中年,在牢里待了十年,出来后肯定会有人对其指指点点,他已经没了妻子,若是连儿子也没了,那……说不定会想不开。

冯铁柱真心认为,等到父亲出来,就是他们父子相依为命。他还不愿意在十八岁之前成亲,就是想等尘埃落定之后,人家姑娘若还愿意接受他,到时再谈婚论嫁也不迟。也省得娶进门的妻子嫌弃从大牢里出不来的父亲,到时他一定会对妻子心生不满……影响夫妻感情不说,如果有孩子,孩子也遭罪。

但是,冯铁柱没有想到,父亲回来的那天,就喝多了酒,自此一睡不醒。

“老大,别睡了,赶紧起来,一会儿还要去城里呢。”

顾秋实坐直了身子。

今日,冯父出狱。

也就是今日,吴志富会准备一桌酒菜为他接风,结果两人喝太多酒,等到翌日发现冯父的不对劲,已经迟了,冯父早已经断气,浑身都僵冷了。

如今这院子里住着一家六口。

除了吴志富与何氏,还有他们的一女二子。当然了,那三个孩子一般不帮家里干活,年纪小嘛。而吴志富这些年早已发福,不光是地里的活儿,甚至连家里的事也不伸手。

也就是说,做饭的事都是冯铁柱和何氏在做。

顾秋实穿好衣裳出门,此时外面天已经越来越亮,院子里,何氏正在洗脸。她生双胎太过伤身,虽然能如常人一般走动,但不能干重活,也不能站太久。这个“太久”指的是半个时辰,只要站上半个时辰,绝对要在床上躺两三天才缓得过来。

哪怕只是站一刻钟,她也要歇上半日。

所以,说是母子俩照顾一家人,其实大部分的事情都是冯铁柱的事。

在大部分人的眼中,洗衣做饭那都是女人该干的事。冯铁柱今年十八,同龄人中成亲早的孩子都会下地跑了,而他还在围着锅灶打转……外头有不少人都在笑话他没出息。

但冯铁柱又能怎么办呢?

吴志富不干活,弟弟妹妹还小,何氏身子弱成那样,主要是何氏是他的亲娘,他不舍得让亲娘遭罪。

冯铁柱隐隐感觉到自己如今的状态不对劲,他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不过也不怕,父亲快要回来了。

等父亲回家,就会帮他指明前路。

“赶紧去烧火做饭,吃了以后进城。”

顾秋实回过神:“还做什么饭?说了爹是今天出来,说不定这会儿都已经站在门口了,等我们赶到,他……他在大牢里蹲了那么多年,出来没有看到家人,说不定还会以为我们不要他了。先走吧,我去催马车。”

村里有一户姓周的人家,家里的地不多,花费所有的积蓄买了一匹马,还做了个车厢,平时就靠着这个马车养家糊口。

同村住着,自然要照顾人家的生意,所以,早在半个月之前,冯铁柱就已经和那个姓周的中年人说好进城接人。

接刚出狱的人,有些人会忌讳,认为马车被坐过牢的人碰了晦气,冯铁柱私底下都已经跟何氏说过,到时多给人家一些铜板。

顾秋实转身就出了门。

何氏对冯父的怨气很深,念叨道:“慌什么?咱们也不是一两步就能到,哪怕我们即刻就出门,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赶到他面前。”

她一边说话,一边去柴房拖了柴火,还是准备做饭。

顾秋实到了周家,这会儿的周车夫已经套好了马车,正在给马儿喂嫩草。

“铁柱,什么时候走?”

关于冯铁柱这个名字,当初冯父在孩子生下来后听说妻子伤了身子就知道自己多半只有这一个儿子了,想着贱名好养活,所以取了个铁柱。

这铁柱一直喊到五岁,等冯铁柱开始读书,夫子就给他改名为长胜,为了这名字,冯父还特意给那位夫子送了一块十斤重的肉。

有了大名,冯铁柱在学堂里就叫长胜,外头有好多人都改了口。但冯父叫顺口了,一时间改不过来,又觉得儿子叫铁柱不怎么容易生病,从小到大都顺风顺水,便也没改口。

这个长胜的名字随着冯铁柱不再去学堂,渐渐地也没人喊了。何氏长年叫儿子老大,现在村里还有不少人喊冯铁柱为冯老大。

“周叔,如果你收拾好了,那现在就走。”上辈子冯铁柱害怕周车夫在自己父亲面前露出鄙视之类的神情,提前就说了会多给车资。

顾秋实也一样:“我跟我娘商量过了,我爹他……到底是做了错事,又是从大牢里出来,确实不太吉利。所以,一会儿我们会给你封个红封。”

周车夫就靠马车养家糊口,同村人找上门来,不管他心里乐不乐意,这生意都必须要做,不说赚不赚钱晦不晦气,以后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要是嫌弃人家,以后还怎么相处?

他没有什么不情愿,是真的打心眼里觉得这不是大事,毕竟,他马车没少进城里载客,谁知道那些客人都是些什么人?都说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他发了那么多的客人,里面绝对就有坐过牢的。

外人都能拉,同村的人为何不能?

他想得开,倒是家里的母亲妻子还有儿媳妇都有些想法,为此还念叨了几句。

但如果给个红封,那情形又不一样。

挂了红,就等于去了晦气。家里人对此肯定再无异议。

周车夫心中最后一丝顾虑尽去,笑着道:“你太客气了。”

顾秋实也不进到车厢里,长腿一迈,就坐在了周车夫的另一边。

马儿小跑起来,特意路过冯家门口。

马车到门口时,何氏还没有换衣裳,头发也没梳,反正不像是要进城的模样。看见马车,她立即道:“铁柱,吃了饭再走,我都说了不急这一会儿,咱们走了家里人吃什么?赶紧回来做饭。”

说完这话,又冲着周车夫笑了笑:“他叔,你先下来等会儿,我们吃了饭再走。”

村里人不爱到别人家吃白饭,周车夫往日遇上这种情形,那都是先回家去等,约定好了时间再过来。

顾秋实抓住了就要说话的周车夫,道:“我不吃,咱俩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