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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何翠云一直在家里躺着,还经常派人过来传话。说她想儿子了。

反正,带话人那个意思,好像是叫顾秋实过去见最后一面的语气。

顾秋实知道她没到那地步,但外人不知啊。为人子女,眼瞅着母亲都要不行了,却还是不肯去探望,这有些说不过去。

在所有人眼里,何翠云可是在自家男人坐牢之后也没有放弃冯铁柱这个大儿子,而是好好将其教养长大。

冯铁柱人老实,坏事一点都不做,也从不在外搬弄是非。落在众人眼中,就是他被教导得极好。

从小没爹的孩子教养好,那只能是亲娘教的。

顾秋实倒是不抵触去吴家,反正不管吴家人心里怎么想,他又不会顺着吴家人的想法做。

这一日早上,他带着张玉宜去镇上买了一些点心,然后去了吴家村。

顾秋实最近跑了几趟吴家村,村里的人都认识他了,还纷纷与之打招呼。

“铁柱,来看你娘?”

顾秋实点头,又抓了糖果分给路旁的孩子:“我娘病了,之前我一直不得空,今天才抽出时间来看她,也不知道她病得怎么样了。”

说到后来,已经一脸忧心忡忡,“我娘身子本来挺好的,就是后来生了双胎身子才越来越差,她真的干不了什么活,别说是去地里了,就是家里的杂事,以前也都是我在做。她多站一会儿腰就会痛……你们看见我娘做事了吗?”

众人摇头。

“上次在你们村子外晕厥过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听说是病得很重,天天都卧床养着呢。”

顾秋实再次点点头:“希望吴叔记得我娘的付出,对她好一点。”

众人和相熟的人交换了一个眼色。

吴婆子对儿媳妇,那真的算不上好,之前的小儿媳姜氏才进门起就一直都在干活,无论刮风下雨,是否生病,反正家里的所有杂事都是姜氏的活儿。甚至生后面两个女儿时,才在床上躺一天就起身伺候全家。

如今对待何翠云也差不多,所有的人都知道,何翠云原先身子不错,就是为了生孩子才伤着了,这几日躺在床上,无论何时从吴家门口路过,都能听到吴婆子的谩骂。

那老婆子头发花白,身子都佝偻了,但骂人时中气十足。很难想象那么瘦小的身躯骂人时居然有那么大的气势。

不过,他们要是说了实话,冯铁柱跑去跟吴家吵架……那就是他们搬弄是非。

好好的日子过着,谁也不想被人指着鼻子骂。尤其吴婆子不讲道理,没谁想招惹她。

于是,众人只打招呼,并不正面回答何翠云在家过的是什么日子,被问到了面前,就说没看见人,只听说身子不好,天天卧床养病。

顾秋实到了吴家门口,才发现原先的黄土院墙居然塌了一半,看样子踏了有几天了,倒下来的黄土都长了草苗。

他盯着那个院墙多看了一眼,院子里的众人已经发现了他。吴俏丽从小到大没有受过什么苦,但自从搬过来后,先是那些好看的裙子被所谓的祖母收走,然后她就得陪着几个堂姐妹一起干活。不管干的好不好,也不管一天干多少,几乎每天都要挨骂,吃饭的时候不能夹菜,即便是咸菜,多吃一口也会被那老婆子骂。

从小到大加起来受的委屈,都不如这些日子多。

她看见大哥出现在门口,飞快跑了过去:“大哥,你总算是来了,我想回家……”

九岁的姑娘,该懂的都懂。这确实是冯铁柱的亲妹妹没错,但这世上无论什么感情,那都要讲究缘分。冯铁柱对弟弟妹妹自认无愧于心,三人都是他带大的。但是,姐弟三人对他这个哥哥……要用人的时候就哥哥,不用人就抛到一边。

顾秋实似笑非笑:“这里才是你家,你要回哪儿去?”

吴俏丽卡了壳:“大哥,我想回冯家。”

顾秋实摇摇头:“你爹在这里,冯家是我爹的。”

“但你是我大哥啊。长兄如父,我……”吴俏丽泪眼汪汪,“他们不拿姑娘当人看,我真的受不了了。大哥你带我走吧。”

两人几句话的功夫,双胞胎已经站了出来,他们再也没有了原先在冯家院子里的干净和骄傲,这会儿穿着不合身的旧衣裳,到处都是灰扑扑的。

“大哥。”

顾秋实冲着两人点点头:“娘呢,我来探望娘。”

三人不开大门,顾秋实也懒得去推那破旧的门板,直接从倒塌了的土堆上跨过去,顺手就把点心递给了吴俏丽。

吴婆子重男轻女,不舍得把点心给孙女吃。

吴俏丽这些日子没吃好,闻着点心的香甜味道口水直流,她到底是没能忍住,拆了油纸包,取了一块放进口中。

双胞胎围了过来,也取了点心猛吃。

吴俏丽被他们是疯狂感染了,也怕自己少吃了,当即和二人抢了起来。

不过眨眼之间,两斤点心就被三人下了肚。

顾秋实进门时,看到了门口杀人的疯狂。但他没想阻止,至于挨不挨骂……吴俏丽自己心里清楚,她知道要挨骂,还选择吃,关他什么事?

床上的何翠云根本没有到卧床修养的地步,只是这几天地里在秋收,如果她不躺着,肯定要像姜氏一样被当做畜生使唤。

姜氏带着三个女儿,真的就跟个老黄牛似的,一天累死累活还吃不饱。更不敢发脾气,但凡脸色不好看,就会被吴婆子指着鼻子骂。

何翠云不愿意落到那样的地步,而且她发现,自从病了之后,吴志富虽然还是埋怨她,但他最近不怎么在家里,骂她的次数少了,也不像以前那样揪着一点小事就骂上半天。

看见儿子进门,何翠云未语泪先流:“铁柱,你总算是来了。我以为你不要娘了。”

顾秋实皱了皱眉:“我说过,不会不管你。你不要再说这种话,好像我这个儿子多不孝似的。娘,摸着良心讲,除非你搬到吴家这些日子,我什么时候没有照顾你?”

何翠云哑然。

原先在冯家,儿子一天从早忙到晚,但凡是她的吩咐,无论上山下河,还是熬夜早起,儿子都从无怨言。

她也看清楚了,想要日子过得好,只能指望大儿子。

“我……”她戒备地看了一眼院子里,今日吴家父子几人都不在,吴婆子去村里找人闲聊。不过,得知儿子过来的消息,肯定很快就会回来。

所以,何翠云没有多少时间与儿子单独相处,她咬了咬牙,“我想回冯家,你去跟你爹商量一下,让他出面来提。”

顾秋实只觉得荒唐。何翠云自顾自继续嘱咐:“如今吴家手头很是紧张,吴志富身上还有伤,干活也不利索。这一家子外头还欠着债,不用你爹付出多少,最多十两银子,吴家就会放人……铁柱,娘真的受不了了,再留在这里,早晚会死。你帮帮我,让我们夫妻和好,回头我们一家子好好过日子。”

她说完这些话,期待地看着儿子。

期间顾秋实好几次想要打断她,但何翠云只顾着吩咐,根本不管他说的话。

见她停了下来,顾秋实才问:“你说完了吗?”

何翠云颔首:“别说你爹没银子,家里的那几十两银子总不可能凭空飞走。你们父子俩一直没有来闹,银子肯定是你得了。只需要付出一点点,就可以就我脱离这个火坑,铁柱,娘只能指望你了。”

好半晌,顾秋实才出声:“娘,其实你有句话说得对,这人早晚都会死。当初嫁给吴志富是你自己的决定,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你们俩不折手段,害我爹蹲了十年大牢。过去的事情我都不想提了,今日来呢,主要是为了探望你,也是为了堵外人的嘴。省的旁人说我这个儿子不顾亲娘死活。至于回冯家……你不知道吗?我爹重新定了亲了,是个镇上的女子!”

何翠云天天躺在这院子里,还真不知道这事,顿时满脸惊讶:“定的是谁?”

“说了你也不认识。”顾秋实摆摆手,“你在这里有夫有子,就别惦记着我们父子了。”

何翠云眼泪唰就下来了,她满脸绝望:“你爹再娶了,我怎么办?”

顾秋实讥讽道:“当初你在家的时候,也没考虑过我爹出来以后要怎么办啊!”

何翠云受不了儿子跟自己说话的这种语气和神情,愤然道:“我是你娘,你怎么能跟我这样说话?”

她目光落到张玉宜身上,原先她就不喜欢这个儿媳妇,还试图阻止这门婚事,只是没有成功而已。这会儿她真的很想冲着儿子发脾气,但又不敢,母子之间的感情已经很薄弱了,再吵一架,以后儿子不来了怎么办?

她不敢和儿子翻脸,干脆趁着儿媳妇发作:“是不是你挑拨我们母子感情?原先铁柱不是这样的性子,在他的心里,我这个娘最重要……”

“你也说了是原先。”顾秋实一字一句地道:“我是去接父亲出狱的那天早上看清楚了你的为人。不然你们这两个不要脸的还对我爹下毒,所以,我那时候就决定……你有夫有子有女,而我的只有我。我决定以后孝敬亲爹。反正你也不缺我这一个儿子!”

“不是这样的。”何翠云哭得特别伤心,“吴志富决定了的事情我也改变不了啊……”

“那碗上的药总是你涂的吧?”顾秋实沉声道:“当时那只带药的碗是你端上来的,是吴志富倒了酒递到了我爹面前。其实……爹当时已经不想活了,根本无所谓那碗上有没有药。”

何翠云听到这里,猛然抬起头。

顾秋实直言:“是我不忍心,他那么善良的一个人,却要被你们这些人害死,简直是老天无眼。所以我说,无论他是什么样的人,无论他对不起谁,我这个做儿子的都会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他这样才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何翠云浑身都在哆嗦。如果一切顺利,冯父已经入土为安,他们夫妻也不用带着孩子搬到吴家来受老婆子的磋磨。

“我是你娘啊!俏丽他们是你的弟弟妹妹,你怎么忍心?”

顾秋实强调:“被你们害死的人是我爹!是将我扛在肩头上,会哄我笑,愿意送我读书的父亲!这么多年,你为我做了什么?吴志富又为我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