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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正厅,陛下坐在主位上将半碗粥喝了,耐心等着白神医妙手回春为他医治脑袋上的伤。

左等右等,白神医还没来。

姬恂想了想,又将外袍衣襟解开,里头穿着亵衣不好乱脱,只好松松解开两颗扣子,露出锁骨以下的几条混合着色欲和野性的伤疤。

就在陛下各种变换姿势准备孔雀开屏时,外面长廊传来一阵脚步声。

姬恂立刻交叠双腿,手肘抵在椅子扶手上,手撑着额头一副难受到极致的模样。

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见过陆大人。”

姬恂脸色倏地阴沉下来,睁开眼冷冷看去。

商陆挎着个小药箱站在那,又被“陆大人”给了一记眼刀,满腹疑惑,但还是恭恭敬敬道:“白大夫忙得脱不开身,让草民前来为大人看一看头上的伤。”

姬恂:“……”

姬恂突然就笑了。

明明方才要为他看伤,一扭头又寻商陆打发自己?

姬恂揉了揉眉心,视线看向商陆。

陛下金尊玉贵,脑袋磕破一点众暗卫惊得四处乱窜,恨不得将白鹤知绑来临江给陛下医治,用得药也是最金贵的。

商陆颔首上前,目不斜视地为难伺候的“陆大人”换药。

姬恂撑着侧脸不知在想什么,直到商陆轻手轻脚换好,他懒洋洋地问:“本官伤得如何?”

商陆道:“大人伤处并不严重,肿胀消去后再敷几日药便能好透。”

姬恂:“那为何我会觉得头晕目眩,手足无力?”

商陆公事公办道:“大人是伤到头,可能会有这样的症状,多多休息为宜。”

姬恂笑了起来:“多谢商大夫。”

商大夫拱手行礼,挎着小药箱走了。

营帐中,楚召淮正蹲在那心不在焉地烧艾叶,身上过分宽大的衣袍曳地。

一没留神,火星从盆中窜出来,将袖口撩了下。

商陆伸手一拍将未燃起来的火苗拍灭,勾了个凳子坐在他身边:“想什么呢?”

楚召淮如梦初醒,勉强打起精神笑了下:“商陆哥。”

商陆点头,坐下继续烧艾叶。

楚召淮等了又等,愣是没等到商陆说话,凳子上像是长了刺似的坐立难安。

半晌后,白神医终于小心翼翼地问道:“商陆哥,陆大人……他的伤势如何?”

商陆看了他一眼。

楚召淮差点从凳子上蹦起来,赶忙辩解道:“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嗷!陆大人终究是因我受伤,我……只是过意不去,我和他真的没有其他关系的。唔?这个药包怎么放在这里呀,没有人收吗,那我收起来吧。”

商陆:“……”

看楚召淮忙得要命,一个呼吸间手中动作变化了三四回,拿药囊塞艾叶,就差像窜天猴似的蹦到天上去了。

这副此地无银三百两,商陆哪里还不清楚这两人的关系。

商陆垂眸似乎笑了下,也没戳穿他:“陆大人额头受伤,用了上等的药,如今已结痂了。”

楚召淮坐在小矮凳上看着自己的足尖,闻言悄悄松了口气。

“但是……”商陆说。

楚召淮心又提起来了。

商陆道:“……陆大人说头晕目眩,手足无力。”

楚召淮正在胡乱揉药包的手一僵,眉头蹙起。

头是最重要也是最难治的,皮外伤倒是好治,怕就怕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楚召淮几乎将那放了防疫草药的药包揪碎,没忍住问:“那他脸色如何啊,有没有发白发青?”

刚才起来时他几乎没怎么直视姬恂。

商陆面上没什么神情,但总觉得他似乎在笑,也没故意吓楚召淮:“瞧着面容红润,声如洪钟,不太像伤得极重的样子。”

楚召淮:“……”

楚召淮撇撇嘴,紧提的心悄悄落了下来。

就知道他是在装。

楚召淮又马不停蹄忙了一上午,晌午时正要去随意吃些东西,就见营帐外周患正在那探头探脑。

楚召淮蹙眉,快步走上前:“出什么事了吗?”

周患将藏在身后的午膳匣子拎出来,闻言迷茫挠了挠头:“没有啊,陛下让我给王妃送饭,午膳有鱼。”

楚召淮:“……”

楚召淮没好气瞪了他一眼:“我在这儿和其他大夫一起吃便是,不必这样搞特殊——还有,你怎么还叫王妃?”

周患挠了下脑袋:“叫习惯了,在璟王府赵伯也成日惦记着‘王妃’呢。”

楚召淮不太自然地垂下眼,好一会才道:“他们还好吗?”

周患说:“陛下还好啊,就是总说头晕。”

楚召淮:“……”

楚召淮后退几步,跑着蹦起来又给了这狗腿子的脑袋一下。

周患挨了一顿骂,委委屈屈地走了。

县衙中,姬恂将来拍马屁的布政使和知府敷衍走,正交叠着双腿在那坐着,隐约嗅到一股鱼香味。

这味道……

姬恂眉头轻蹙,起身走出县衙公堂。

就见门口的台阶上,周患正坐在那拿着筷子大快朵颐,看那菜色正是姬恂千挑万选给楚召淮的。

姬恂抬步上前,眼神凉飕飕看着周患。

周患正吃得开心,仰头看见王爷,将吃了一半的饭碗放下,颔首行礼:“陛下。”

姬恂下巴微抬,似笑非笑道:“这是怎么回事?”

周患舔了下唇角的米:“王妃……神医说不能搞特殊,所以让我拿去吃了。”

姬恂随意理了下绣金纹的宽袖,笑了起来:“那周统领有没有告诉白神医,这鱼是朕亲自去钓的。”

周患疑惑道:“啊?要说吗?”

姬恂:“……”

周患不明所以,见陛下转身就走,忙道:“陛下,我这……吃还是不吃啊?”

姬恂头也不回:“继续吃吧。”

周患高兴起来,蹲下来刚要继续吃,就听姬恂泛着冷意的声音从公堂传来。

“罚你一个月俸禄。”

周统领:“……”

陛下的一条鱼……价格这么贵吗?!

***

楚召淮还在营帐中忙活。

不少轻症的百姓已能下地走了,一瞧见楚召淮就呜呜咽咽,感谢他的救命之恩,恨不得跪下来给他磕头。

楚召淮招架不住这个,躲起来研了一下午的药。

临江州夏季多雨,这才晴了两天又开始乌云密布,黄昏后隐约可听远处嗡嗡的雷鸣声缓缓朝着这边靠近。

看来今晚会有场雷暴雨。

楚召淮换了衣裳离开营帐,正准备回永宁医馆。

一出门,周患又在那等他。

楚召淮拿着伞走过去,皮笑肉不笑道:“陛下又让你来送晚膳?”

“不是。”周患无辜地说,“我就是来告诉白神医一个噩耗……”

楚召淮眼皮一跳。

轰隆隆。

远处的闷雷好像重物轰然倒下的声音。

周患道:“……您现在的住处长久失修,又遭了场大水,这几日一会晴一会雨,就在前日,塌了。”

楚召淮:“……”

楚召淮匪夷所思地快步跑回去。

果不其然,三四天前他回来时还好好的房子,此时却成了一片废墟。

屋塌偏逢连夜雨,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砸下。

楚召淮撑着伞站在门前,彻底傻眼了。

“前日就塌了,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周患道:“神医一直在营帐救死扶伤,也来不及告诉你这些。”

楚召淮揉着眉心。

前几日他忙得脚不沾地,的确没空暇管这个。

若不是这屋子他住了两个月,知晓的确有不少地方砖都歪了,他都要恶意揣测是姬恂故意找人砸塌的了。

楚召淮人都蔫了。

周患道:“神医白日住的县衙厢房还空着呢,要不今晚就去那凑合凑合吧。”

楚召淮幽幽瞥他:“这话是陛下教你说的?”

“什么?”周患不明所以,“陛下晚膳后就睡了,我没见他呢。”

楚召淮:“……”

竟然猜错了?

周患不像会说谎的人。

楚召淮犹豫再三,如果不去县衙就要去麻烦商陆,他自认两人没好到这种地步,索性还是跟着周患走了。

周患带着神医到了县衙,熟练地将晚膳端来。

楚召淮左看右看,像是在等什么。

周患将筷子递给他,疑惑道:“您找什么呢?”

“啊……”楚召淮尴尬地接过筷子,“没没有,我找筷子呢,多谢。”

“哦哦。”

楚召淮一人慢吞吞吃了晚膳,又用周患送来的水洗了个热水澡,这次准备的衣裳是崭新且合身的。

沐浴完,神医顺利躺上床。

好像……

一切都太顺利了。

本来觉得自己在县衙留宿,姬恂会来各种刷存在感,一起用膳闲侃,要么再哄骗自己给他诊脉,卖卖惨装装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