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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燕枝县, 楚召淮每日忙得不得了,天刚亮就起床背着小背篓外出行医。

现在乍一回到京城啥也不干,总觉得哪里别扭。

白神医在府中溜达半天, 几乎给全府上下的下人都诊了脉。

一年前在府中居住时这位小公子总是蔫蔫的, 加上白鹤知又护得紧,府中的下人伺候时都提心吊胆的不敢靠近。

现在刚回来的小公子像是换了个人,眉眼弯弯漂亮又张扬, 待人又亲和, 没两日满府的人都叽叽喳喳找他玩。

楚召淮诊完脉后, 歪着脑袋晒了会太阳, 看着白府管家在那忙活, 忽然记起赵伯。

昨日姬恂说他和姬翊都不在璟王府,唔。

楚召淮动了心思,起身让人套车, 前往璟王府。

安顺坊离璟王府并不远,估摸着一刻钟便到了。

楚召淮拎着从舅舅那撇来的补药, 装在匣子里打算送给赵伯——主要是不能空手上门, 不是因为怕挨打。

璟王府一如往昔。

楚召淮撩开车帘下了马车, 才刚登上台阶,就见门房远远瞧见他,似乎愣了下,很快又揉揉眼睛,不可置信地迎上前:“王王王妃?”

楚召淮道:“我已不是王妃了, 今日回来是打算……唔。”

门房腾地窜起来, 呜嗷喊叫地冲回府中:“赵伯!王妃回来了——!”

楚召淮:“……”

都说了不是王妃。

这画面似曾熟悉, 楚召淮没办法,只好又当了回门房, 乖乖关上王府的门,抬步走进去。

璟王府里面的布置和一年前没有分毫差别,树木假山凉亭整理得井井有条,走进去恍惚中有种从未离开过的错觉。

楚召淮被下人引着往后院边走边看,很快赵伯便匆匆而来,手中还拿着一卷书。

在璟王府住的那几个月,一直都是赵伯照料他的日常起居,楚召淮有点不好意思,磨磨蹭蹭挨上前去:“赵伯……”

赵伯眼圈都红了,走上前将楚召淮上看下看:“王妃怎么瘦这么多啊,在外面没好好吃饭吗?”

楚召淮忙点头:“好好吃了的。”

他感觉自己比一年前那副病歪歪的身子要有劲儿多了,上山草药能背好重的草药,但回京后人人都道他瘦了。

他明明是壮实了。

赵伯并没有像白鹤知那样要揍小孩脑袋,摸了摸眼泪:“回来就好,晚上在家吃吧,赵伯亲手做茶饼,还有王妃最爱吃的甜醋鱼。”

楚召淮犹豫着道:“我还没和舅舅说……”

赵伯重重叹了一口气:“也是,王妃如今已不在璟王府了,我做了茶饼也没人愿意吃。”

楚召淮哪里见得了这个,赶忙说:“吃吃吃,我让人去和舅舅说一声。”

赵伯顿时露出笑脸:“哎!如此甚好,来来来,昨日乞巧要忙晒书,但天下雨了,沾了点雨气,今儿刚好再拿出来晒晒,还有不少王妃之前瞧过的医书呢。”

楚召淮脑袋上冒出疑惑。

总感觉赵伯好像在唬他。

不过既然已答应了,楚召淮也没多想,跟着赵伯去后院看书。

当时姬恂搜罗了不少绝版医书来,楚召淮成日都在啃啃啃,就算去护国寺修养也带了不少书过去。

仔细想想,应该还有几十本没看完。

后院正在用长凳架着架子,几百本书一一摆在那,瞧着极其壮观。

楚召淮嗅着阳光晒在书卷上的气息,眼睛都眯起来了。

在这儿看一天的书打发时间倒也不错。

赵伯极其了解楚召淮的行事风格,见他这个神情就知晓他如何想的,让人搬来个躺椅放在梧桐下。

树影洒下斑驳的光点,一旁还放着几块冰,七轮扇悠悠转着,送来阵阵凉风。

楚召淮坐在那将在护国寺还没看完的书拿起来翻了翻,赵伯端来茶饼,远远瞧着颇有种物是人非的感慨。

将刚出炉的茶饼放在一旁小案上,楚召淮道了谢,捏起一块吃了一口。

虽然早已没了口舌之欲,但尝到之前最爱吃的茶饼还是觉得心情愉悦。

赵伯侯在一边,瞧见他吃完又将温奶茶端来。

楚召淮本想说不吃,但见赵伯又看着他唉声叹气,说他瘦了云云,只好乖乖接过来捧着喝。

书摊开在阳光中晒着,楚召淮吃了一会无意中一瞥,瞧见不远处有处单独的架子正晒着一排熟悉的书。

楚召淮眼皮轻轻一跳,起身走过去瞧了瞧,登时脸都绿了。

《王妃记注》……

怎么还在这儿?!

一年过去,姬恂根本没扔,保管得完好无损,只是隐约瞧出每一本都有经常翻阅的痕迹。

楚召淮面无表情道:“怎么还不扔?”

“哎呦。”赵伯夸张地叫了声,说,“这哪儿能扔啊,陛下有时会回来王府小住,每次都在书房翻阅这些书呢。”

楚召淮:“……”

楚召淮脸色又绿又红,恨不得将这一堆丢人现眼的玩意儿给一把火烧了。

姬恂还每回都看?

这些记录大小琐事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赶、赶紧丢了。”楚召淮绷着脸道,“您偷偷地丢,等陛下回来就说晒书给收拾得不知哪儿去了。”

赵伯苦着脸说:“这……陛下知晓了会动怒的。”

楚召淮不知道姬恂动不动怒,反正他现在要被这一整排的《王妃记注》给弄得恼羞成怒了。

但楚召淮就算再讨厌,又做不出乱扔别人东西的事来,只好眼不见心为净,闷闷回去继续看他的医书。

璟王府一派祥和,楚召淮一看书就容易沉浸其中,等将一本厚厚像是砖块的书翻得差不多时,也即将黄昏了。

赵伯已将晚膳安排好,样样都是楚召淮爱吃的。

楚召淮慢条斯理吃着。

赵伯在一旁为他布菜,感慨道:“自从王妃走后,璟王府已许久没热闹过了,陛下每次回来都没什么神情,要么将自己关在书房中,要么就是在暖阁榻上睡一夜……”

瞧着倒有些心酸。

楚召淮吃东西的动作顿了顿,不自然地道:“哦。”

赵伯见楚召淮兴致不大,也没在多提陛下,见楚召淮已放下筷子,又着急起来:“就吃一点吗,再来小半碗鱼汤吧。”

楚召淮本就吃不多,更何况下午还被赵伯投喂了一堆,实在是吃不下了。

赵伯看他不像推辞,只好让人收拾了。

看着天都黑了,楚召淮咳了声,试探着道:“天色不早了嗷。”

一向善解人意的赵伯却像是没听出来楚召淮话语中的意思,看着外面的天若有所思道:“这几天每天晚上都会落雨,今日恐怕也是如此,王妃要是恰好赶上下雨就坏了,要不今日就在这儿住一晚吧。”

楚召淮:“……”

啊?

昨日姬恂用这个借口赖在白府不走,今日赵伯竟然也用这个蹩脚的理由留他吗?

楚召淮欲言又止。

赵伯又开始叹气:“王妃一走就是一年多,陛下和太子又在宫中,这偌大璟王府空得很,昨日听下人说看到鬼魂呢,定是人气不够的缘故。”

楚召淮憋了下,瞧出赵伯的意思,只好无奈道:“好吧。”

赵伯喜出望外:“王妃是有大福气的贵人,在这儿住一夜定能震住那些小鬼。”

楚召淮:“……”

楚召淮听了十几年的“天煞孤星”,还是头回有人说他有福气。

他似乎很受用,唇角轻轻勾着,矜持地跟着赵伯回去了。

暖阁仍然如初,只有小矮柜被搬了去,西洋钟还在原位叮叮当当。

楚召淮沐浴后换上赵伯准备的衣袍爬上塌,在熟悉的床上翻了个身,心情极其复杂。

若没有猎场那一遭,或许局面和此时截然不同,他八成已彻底接受姬恂,同他安安分分过日子。

不过也不一定,也许姬恂登基后群臣不满他娶了男妻,最终闹得全天下皆是,可能会比和离还要难堪。

算了。

凡事没有如果。

楚召淮躺在舒适的榻上,很快便陷入梦乡。

本来以为在这满是记忆的住处睡觉,会梦到当年事,但罕见的是楚召淮根本没做什么梦境,只是在半夜醒来过一次。

四面封闭的床幔间,似乎有两道呼吸声。

楚召淮迷茫翻了个身,手像是搭在一个滚烫的肉体上。

什么东西?

捏一捏。

楚召淮伸手捏来捏去,又往下抚摸了下,一块一块的还挺硌手。

正疑惑摸着,忽然感觉掌心似乎轻轻起伏两下,一声微弱的闷笑在耳畔响起。

楚召淮耳尖微动,疑惑地睁开惺忪的睡眼。

月光从窗棂照射进来,穿透薄薄的雪纱床幔落进来,照得床榻间一片皎洁的银白。

姬恂懒洋洋躺在一旁,松松垮垮的衣襟已被楚召淮扯开,露出精壮的胸口和结实的腰腹,手托着耳侧,眼眸含着笑注视着他。

楚召淮一懵。

“怎么醒了?”姬恂笑着问。

楚召淮呆呆看他。

姬恂“啧”了声,伸出温热的手捂住楚召淮的眼睛,将他往怀中一扒拉:“睡吧。”

外面似乎又落雨了。

男人的怀抱温热宽敞,将楚召淮单薄身体紧紧拥抱着,好像能隔绝外面一切狂风暴雨。

姬恂的声音低沉,混合着外面的雷雨声,轻轻唱着一首江南曲调——楚召淮听过舅母哄表弟午睡时,唱得好像就是这样一曲童谣。

应该又在做梦吧。

楚召淮将身子将姬恂怀中缩了缩,手紧紧抱住他的腰身,任由自己在温柔的声音中陷入深眠。

楚召淮终于睡了一年来最沉最舒服的一次好觉。

日上三竿,门缝似乎又飘进来几绺鱼香,将睡眼惺忪的楚召淮勾的腾地坐了起来。

明明口味清淡,并不贪图享受,但睡得迷迷瞪瞪间,“克制”还没跑出来拉住情绪,身体放任着,根本无法抗拒美味的诱惑。

床头小案上如往常一样放置着一套崭新的衣袍。

楚召淮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将衣裳穿好,昨日碧蓝衣袍换成绣着鸢尾的宽袖紫袍,平添几分贵气。

听到里面有动静,赵伯一挥手,下人赶忙将手中的饭菜放回桌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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