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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白雪,庭院深深,谢府东苑的暖阁中传来孩童整齐的读书声。

上首的谢公手持一本书,慈爱地看着满屋的小辈。

休息时分,孩童们一窝蜂地围在谢公身旁,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幼儿的声音满是稚气,有时还听不清,不过让人感到十分舒适和愉悦。

谢公也是有问必答,一脸和蔼,“一个个来,我跑不了,跑不了。”

不多时,轮到谢烨,小娃举起小胳膊,踮着脚,唯恐谢公看不到他,“曾祖父,什么叫摊丁入亩,这是不好的事吗?”

他前段时间和爹爹一起出门做客,听到一些人骂“好看爹爹”,实在太过分了。

其他小孩一听,也被问住了,他们没听过这东西,也好奇重复。

“曾祖父,什么叫摊丁入亩?”

“摊丁入亩,我好像听爹爹说过。”

“我知道,我知道,少虞舅舅就是忙这事的……”

……

谢公见状,沉眉思索道:“摊丁入亩,用简单的话来说,就是把丁税平摊到田地中,征税只看田地的多寡,不看人数。”

小孩齐刷刷地摇头。

更多陌生的词出现了,听不懂。

“哈哈哈!”谢公乐呵呵一笑,大手摸了摸谢烨的小脑袋,“你们只需要知道这对百姓是好事。”

谢烨:“好事不应该高兴吗?为什么有好多人不开心。”

谢公:“世间一些事本来都不能让所有人都开心的,总之,你们记住,这是好事。”

孩童们见状,懵懂地点了点头。

虽然不懂,但是曾祖父说的就是对的。

谢公说完,抬头见谢宰丹站在门口,冲他微微点头。

谢宰丹恭敬揖礼。

二人出了暖阁,谢公笑道:“你怎么来了?不是温习功课吗?”

谢宰丹今年过了乡试,明年还要进行会试,现下压力有些大,所以这段时间一直是手不释卷。

谢宰丹:“孙儿遇到一些不解,想向祖父请教一二。”

谢公在偏厅坐下,让对方也坐下,丫鬟给二人上了热茶。

谢宰丹说出自己做功课时遇到的难题,祖孙二人一问一答。

说完这些,谢宰丹端起茶盏润了润口,想起之前的场景,又结合现下外面的诸多谣言,他欲言又止地看着给谢公。

谢公察觉他的视线,“怎么了?难道还有?”

谢宰丹拱手作揖道:“祖父恕罪,前段时间,孙儿外出,听到一些谣言,现下一些民众对摊丁入亩怨言尤深,孙儿担心少虞。”

“一些民众?多是富绅吧。”谢公笑了笑,捋了捋胡须,“宰丹,老夫考考你,为何陛下要推行摊丁入亩?”

谢宰丹几乎脱口而出,“为减轻百姓的负担,现行丁税有弊端,即使陛下极力整治,长久下去土地兼并、隐瞒户口、逃荒流民会再次出现。”

他要考科举,虽然对自己的才能有底气,但是也要关注朝廷政策进行押题,明年会考多半会有“摊丁入亩”相关考题,肯定要了解的。

“既然这样,你还有什么疑惑?”谢公继续笑问。

谢宰丹微微蹙眉,“‘摊丁入亩’事实上是劫富户的钱减轻底层百姓的压力,所以让他们怨声载道,孙儿知道应该这样做,只不过孙儿担心这不是陛下的终点,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富户也是民,所以那些富绅能喊出“摊丁入亩于民无利”的口号,但是纵观天下良田,真正掌握在百姓手中的不到一半,剩下大半都在达官显贵手中,陛下会由着他们这样稳坐吗?而他们谢家亦在此列。

“那又如何?”谢公轻松道:“陛下做的这些终究为了天下万民,你我也是,难道你还担心陛下造反?”

“祖父!”谢宰丹一头黑线,“陛下又不是糊涂了。”

谢公掀开茶盖,吹了吹上面的茶沫,看着白雾幽幽荡荡,淡定道:“我看你那样子,就是担心陛下造反了。陛下就是再极端,也就是大家一个待遇,有什么可怕的,难道你还担心谢家亡了。”

谢宰丹:……

看来祖父心里门清,难道陛下事先和他通过气。

谢公低头抿了一口茶,瞥到谢宰丹脸上的情绪,唇角浅翘。

他们不知道陛下的心思,但是他与曾慎活了这么大的年纪,若是连这个都猜不出,太傅、太保也就不用干了。

看陛下这速度,最快明年,最迟后年,就要再推行其他政策了,就不知道挑选个什么时机。

……

年底腊月二十八,直隶睢宁府衙门。

睢宁府官员拥着谢少虞出衙门。

睢宁府知府恭敬道:“此次劳烦巡抚大人,眼下快到除夕,不如留在睢宁过年,我等也能尽地主之谊。”

其余官员纷纷点头。

谢少虞颔首应道:“孟大人的心意我心领了,只不过在下还有其他事,实在没时间,还请见谅。”

孟知府拱手道:“谢巡抚见外了。”

睢宁府官员看着谢少虞上了马车,目送他的车架离开。

谢少虞掀开车帘,看了看府衙门口的官员,撤下手,倚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睢宁府算是谢少虞此次直隶的最后一站,年后他就要去河北了,到时候有徐於菟一起担着,想必速度比直隶要快。

就在他沉思之际,忽而车旁的护卫说道:“公子,下雪了!”

谢少虞自此揭开车帘,只见灰沉沉的天幕中雪花纷飞,几颗冰凉的雪粒子随着冷风“啪啪”地砸到他脸上。

看天上云层的厚度,怕是有大雪。

谢少虞探出手,看着掌心的雪粒子融化成晶莹的水珠,唇角微微翘起。

忽的,一道寒光闪现,他心中一凛,下意识躲闪。

与此同时还有身边长随的惊呼声,“大人,小心——”

……

二十九日,一道急函紧急送进宫。

那日,听说陛下发了大脾气。

不到半天,满朝文武都知道了是何事。

现任直隶巡抚谢少虞离开睢宁府时被刺杀,现下正在睢宁府抢救,听说变故发生的太快,谢少虞胸口被刺,现下不知道伤势如何。

宋致得到消息后,连忙进宫。

霍瑾瑜见他来,宽慰道:“朕已经派御医去了,目前他的伤势不宜移动。”

宋致闻言松了一口气,“敢问陛下,可知道是何人敢刺杀朝廷命官?”

现下谢少虞可不是普通的官,而是巡抚啊!

听到这话,霍瑾瑜脸色变得冷沉,“还在调查,朕向你保证,无论是谁,朕都不会放过他。”

行刺巡抚,与造反无意,她这个皇帝若是不关心,就让人看笑话了。

宋致见霍瑾瑜这样子,也不好催促其他的。

再说他现下是礼部尚书,年后还要忙春闱的事情,不能随便离开。

谢府那边,虽然知晓霍瑾瑜派了御医过去,不过谢公也派了族中小辈还有大夫前去睢宁府,以防万一。

原先热热闹闹、欢天喜地的新年,也因为谢少虞遇刺这件事染上一层阴霾。

年后初二,睢宁府传来消息,谢少虞伤势稳定下来。

没等霍瑾瑜松了一口气,宣州传来消息,洛平川也遭遇刺客,时间与谢少虞差不多,是除夕那天出的事。

“……”霍瑾瑜双拳紧握,用力狠捶桌子,“韩植、檀菱,他们是不是觉得朕好欺负!”

“哎哟!陛下,轻点。伤到手怎么办。”韩植连忙拉起她的手,用帕子包着,“您生气也不用自己发脾气啊。”

檀菱:“陛下,现下洛大人那边消息还不完整,奴婢觉得可能与‘摊丁入亩’无关。”

“无论有没有关系,他们都是为朕受伤,檀菱,你去内库选一些上好药材和补品送去宣州,对了,洛平川的娘也在京中吧,派人也探望一二,莫要让她寒了心。”霍瑾瑜沉声吩咐道。

檀菱:“奴婢遵命。”

……

宫外百官听到洛平川也受了伤,顿时心中一惊。

年前谢少虞遇刺,陛下震怒,年后初五还没过,洛平川又遇刺,两人还都是顾问处出身,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不同于其他人,等到初五上朝,朝野怕是要有动荡。

不同于其他官员,宋致听到洛平川受伤的消息,心里咯噔了一下。

……

宣州府衙位于城镇的南端,较为古朴破旧。

正月初四,清晨天还灰蒙,寒风夹杂着冰雪肆虐,出门的百姓打了一个寒颤。

路过府衙时,看到衙门口的守卫比平日多了四人,知道是因为前两天除夕时分,京城来的洛大人遭人行刺,所以现下府衙的守卫严谨了些。

百姓不知道的是,洛平川不在府衙养伤,此时在最北端的永安郡王府。

永安郡王府是百姓的称呼,前身是一名豪绅的大宅,后来主人家犯事,为了筹钱,将宅子卖了,霍永安来到宣州府后,就将其买下,当成住处。

洛平川就在霍永安旁边的院子杏院养伤,之前洛平川受伤时,他原想将人搬到他的主院养伤,可是现在为了洛平川着想,只能将人移到旁边了。

从除夕遇刺,到现在洛平川伤势稳定,霍永安、徐衔蝉、贾拓他们心情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现下还是忐忑不安,脑中昏昏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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