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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

本已经骑上马,打算离开这里,回去继续调查陆逊的吕蒙,突然间又翻身下马。

因为他实在走不动了。

这——没法走啊!

他听到了将士们讨论吴侯的排兵布阵。

什么四面围城;

什么同时攻城;

什么一股脑的云梯往上搭,先登兵往上爬!

这……是攻城么?这是打仗么?

吕蒙感觉……这位东吴的国主孙权就是在胡闹。

这是不把将士们的命当命啊!

说起来,攻城战本就难。

按照《墨子》中的论述,四千人守卫的城池,需要十万人才能够攻下来。

当然这是理论……

具体来说,《孙子兵法》云:“杀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

这中间的意思是,心理素质再强大的士兵也不会堆人头般白白送死,所以,攻城时需要最大限度的利用攻城器械,让士兵产生安全感。

再细致点儿,攻城是讲究战术的。

比如围师必阙和四面挠之,前者“围师必阙”是指包围城池三面,而故意留一缺口,并在半路设伏。

这种围城方式可以动摇守军死战的决心,诱使守军脱离坚城固垒,而在运动战中被歼灭。

“四面挠之”是指表面上全方位进攻,但实际上是攻其一面,另外几路兵马均为佯攻,让守军真假难辨,分散敌军单面守城兵力,同时集结我军的优势兵力。

实现局部以多攻少,以众破城的局面。

以前吕蒙也不懂,还是孙权让他多读书呢?

现在倒好,还不如不读书呢?

不读……还不会觉得孙权这攻城部署的又多么的儿戏?多么的业余?多么的幼稚?

哪有四面同时布有重兵的?

还有四面都包围的……这不是绝了敌军的希望,激发其敌军的斗志么?

——『吴侯啊吴侯,现在该好好读读兵书的是你吧?』

心里这么想,吕蒙愤怒的跺脚。

“胡闹——”

他大喝一声,问这些副将,“你们将军就没有去劝劝主公的么?四面围城?同时进攻,这合肥城再打十日,也攻不下来?”

“劝了呀……”副将们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可……可主公这性子,他会听么?”

懂了!

吕蒙顿时懂了。

他凝着眉,不由得想起在长沙时,与关麟,与鲁肃大都督对话时的情节。

吕蒙清楚的记得,关麟的原话是:

——“按理说,攻取合肥,这是你们东吴自己的事儿,我身处荆州,立场在荆州……不应该插手太多,可我还是忍不住提醒大都督,上次打合肥,正常来说也打下来了……可最终功败垂成,是因为其中出现了两个变数!”

——“其一,自然是张辽的神武;其二嘛,就是这种栓条狗去挂帅都能打赢的仗,偏偏上次挂帅的是你们的主公,是吴侯……让吴侯指挥,依我之见,还真不如栓条狗呢!”

吕蒙尤记得,当初关麟提到这些话时,他吕蒙恨不得握拳……

大怒着伸手指向关麟,就要大打出手!

还是鲁肃劝解,说“关四公子没有恶意,且他这张嘴从不饶人,果然名不虚传!”

呵呵……

那时候关麟那张嘴的“名不虚传”吕蒙还没见识到,可现在,他是切身感受到了。

关麟那嘴,简直就是开过光的,说的就是一个准哪!

——『吴侯,真特么的是狗都不如!』

吕蒙愤愤然的一甩手,他觉得不能让将士们再白白送死了……

调查陆家的事儿要紧,可拿下合肥同样要紧。

说起来,大都督鲁肃也带来一番话,只是这番话不痛不痒。

这说明什么?

劝人?还得用关麟的那套啊!

那……

吕蒙觉得他必须做点儿什么了,他必须要学那关麟一次,也暴躁点儿,也忤逆点儿。

“踏踏”的脚步声在军帐外响起。

临进入孙权的军帐时,吕蒙深吸一口气。

“呼——”

他双手握拳,一副愤愤然模样的踏步其中。

此刻的孙权尤在神伤,尤在回忆十五年前,他与大哥孙伯符的往事。

回忆……那些氏族蛊惑他。

——“有劳二公子想办法替我们将伯符将军约出来,让我们有这么个机会与他细聊一番,或许一切仇怨就都解开了!”

孙权素来与氏族走的很近,故而江东氏族会拜托他,倚仗他。

孙权自然乐于见到江东氏族与大哥冰释前嫌。

只是,后面事态的发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告诉了这些氏族……兄长的行踪,换回的却是大哥中了埋伏,面部中箭。

他去向这些氏族兴师问罪,可这些氏族却纷纷恭喜他……说他们会帮助孙权,这江东的大业,从此就是他孙权的了!

“孤……孤……”

每每想到此处,孙权的拳头就会不自禁的握紧。

面颊上的表情说不出是阴郁,还是别的什么?

他似乎被人利用了。

可他好像……又是那个最大的受益者。

正直神伤……

突然听得脚步声,抬眼一看是吕蒙,孙权只用了片刻就将他那错乱的心情收敛。

他平缓的抬头,“子明还没走么?噢……正好子明没有,孤方才想起来……在交州的不止是‘鸿雁’,大嫂与我那孙绍侄儿也在,他们那边有孤的眼睛,子明可以以此为突破口,看看那陆伯言与我那侄女儿究竟要做些什么?”

孙权的话再度变得阴郁,变得冷冽,变得无情。

只是,这些话并没有让吕蒙的脚步停住,他依旧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前。

孙权顿时慌了。

“子明?你要干嘛?”

却见吕蒙大踏步的走到孙权的面前,单膝跪地,重重的一个拱手。

“末将回来不是只为了这个,而是末将突然想到了一些话!”

“是在长沙时,那关四公子向大都督,向末将提及的一番话,今日在主公面前,不吐不快!”

噢……

方才吓了孙权一跳。

当即,孙权扬了扬手,“看把子明气成什么模样?这位关四公子素来口无遮拦,究是那关云长也总是被此子呼之‘脸都不要’……他的话,子明不用放在心上。”

吕蒙咬着牙。“主公,不妨也听听这位关四公子的话,虽是‘口无遮拦’,却……却不无道理。”

“你说吧。”孙权坐好,示意吕蒙讲。

吕蒙清了下嗓子,朗声道:“此子言,‘合肥城,就是这种栓条狗去挂帅都能打赢的仗,偏偏上次挂帅的是你们的吴侯……让你们吴侯挂帅,依我之见,还真不如栓条狗呢!’”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字句铿锵!

而随着这一番话脱口,吕蒙只感觉浑身一阵清爽,太特喵的痛快了。

第一次感觉,把心头淤积的话全部道出是这么痛快的一件事儿。

而随着吕蒙的话……

孙权的脸色一刹那间就绿了,墨绿!

乃至于,他的脑门中,开始不断漂浮起,这样一句话:

——孙权,你不如狗!

——孙权,你不如狗!

——孙权,你不如狗!

这话,宛若不是关麟说的,也不是吕蒙说的。

就像是曾经那十万被“突突”的将士,那每一个被张辽的名字止啼的小儿,是那些死在合肥城下的英灵……

他们在齐声呐喝:

——孙权!

——你!不!如!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