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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双手握拳,那一双拳头孔武有力。

他恨恨的道:

“大耳贼!吾恨你,吾恨你,吾恨你……吾终与你不共戴天!”

“大耳贼,吾终有一日,要用这双手将你撕碎!”

……

……

张仲景是神医。

往往神医,也一定程度上是“毒师”的一种。

正所谓是药三分毒,不能够知晓草药的毒理,也就无从谈及医治。

而无论是医理中还是毒理中,都会有浓墨重彩的一条——以毒攻毒。

这是指:当人中毒后,另一种毒物恰好能和体内毒物反应,使其双双失效的过程。

如今,贼曹掾属的偏房内,身中剧毒,躺在床上,面色难看的灵雎就是用此“以毒攻毒”的方法去消减毒素。

要知道,沔水山庄机关暗器中添加的是蛇毒……

灵雎的肩膀处中的也是“蛇毒”,而“蜈蚣毒”是克制蛇毒的,将“蜈蚣”制成粉剂,少量多次的服用,按理说一日内就会有成效。

只是,如今一日就快过去,灵雎依旧晕厥不醒,这不免得让貂蝉更添了许多担忧。

貂蝉已经守在床边将近十个时辰,她不断地观察着灵雎,尤其是脉搏,心跳……

她不是信不过义父张仲景的医术。

可做娘的……看到女儿这副模样,难免忐忑。

“要扛过去啊——”

良久沉默后的貂蝉,忍不住轻吟一声,她的手再度提起丝啪为灵雎擦拭汗珠。

俨然两种毒素在体内反应,灵雎的身体也在不断地消耗,在不断地出着冷汗……

“嘎吱……”

就在这时,大门被推开了。

因为外围关麟安排了不少部曲,若是闲杂人等会被拦住,没有人通传,貂蝉下意识的以为是义父张仲景来了。

算算时辰,倒是该第四次服药了。

貂蝉的眼眸依旧盯在灵雎的身上,仿佛这个世界,除了她之外……再无什么能拨动貂蝉的心弦。

“还是没有醒来……”

貂蝉脱口,以为是与义父说话,并没有回头。

“噢……”

随着一个浑厚的声音传出,貂蝉一怔,这不是义父的声音。

而意识到这点,她迅速的转头,映入眼帘的是那长长的胡须,是那伫立的身形,是那标志性的绿袍绿帽子,也是那标志性的枣红色的面颊。

是……是关羽!

“关……关……”

一时间,貂蝉的嗓子哽咽住了,她半天竟吟不出一句话来。

“果然是你——任姑娘,或者说是貂蝉夫人!”

关羽的声音浅浅的传出……

一时间,貂蝉与关羽四目相对,两人像是都有许多话要讲,可两人又默契的保持着某种克制……竟是有几分时过境迁,相顾无言的味道。

终于,良久的沉默之后,还是关羽当先开口:“关某听下人讲,云旗身边有一名女子,乃张仲景义女姓任名红昌,这个名字知道的人不多,是你当初临别时告诉关某的,再度听到这个名字时,关某就有些怀疑;”

“方才又听下人讲,云旗遇刺,刺客是一名十五岁的女子,是你拦在了她的身前,还称呼她是女儿……呼唤她‘雎儿’!那时,关某便笃定,云旗身边的多半便是你们母女了!母亲貂蝉和女儿灵雎!”

“……”

关羽说到这番话时,床榻上,方才始终纹丝不动的灵雎手指突然颤了颤。

她感觉,她一直都在做梦,梦见她在不断的坠入黑暗,梦到了她的父亲吕布在鬼门关拼命的将她推回。

还梦到了有一股力量……

不……

不是一股,而是两股力量,不断地在拉扯着她,将她硬生生的从鬼门关拉拽了回来!

这让她满身惊恐……

这梦很长,无法言说。

可突然,一个声音将她一下子拉回了现实。

那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那个挡在她身前女人的声音。

是那个呼喊“因为你是我的女儿啊……”的声音。

这道声音宛若一道光,一下子刺破了那梦中、绝境中浓烈的阴霾和黑暗。

让她……哪怕因为想要探索些什么,也要努力的醒来。

可……有意识后,听到的第一句,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关某便笃定,云旗身边的多半便是你们母女了!母亲貂蝉和女儿灵雎!”

“……”

听到这儿,灵雎心头咯噔一响,苍白如纸的脸上,霎时多出了几分血色。

那眼睛上的睫毛微微的颤动,而后眼睛猛地张开了一条线。

她仿佛看到了光……

而这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她顿时又清醒了几分,只是……身体却虚弱的很,根本无法动弹!

灵雎哪里会知道,这是“蛇毒”与“蜈蚣毒”在体内反复作用的后遗症。

身体早就虚弱到极限了,哪怕意识已经恢复,可身体还不能动。

不过,灵雎已经能感觉到,她的生命已经逐渐的回到自己身体了。

还有那肩膀上,折磨了她许久的毒……消失了。

这种从肩膀蔓延至五脏六腑,让她时不时的隐隐作痛,偶尔剧痛如同暴风骤雨一般扑面而来。

可现在……这种感觉,似乎,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她的眼缝中能看到桌案上的几只蜈蚣,身子已经被磨成粉末,可那钳子尤自醒目、森然。

还有半碗药水……里面那浑浊的液体,漂浮着那粉末,俨然就是这蜈蚣磨成的!

——『我的毒是解了么?』

——『被这蜈蚣磨成的粉末解得?蜈蚣毒能解我的毒么?』

灵雎觉得惊骇莫名……

觉得这等解毒的方式,至少在“鹦鹉”内部,从未有人试过,简直匪夷所思。

倒是这个时候,传来关羽的声音。

“能确定么?这孩子就是你的女儿?”

灵雎看到了关羽……

这标志性的样貌,很难不让她联想到那位“美髯公”关云长。

——『这是……是关羽,是我的杀母仇人?』

灵雎努力的想要控制身体,想要抬起手,下意识的从袖口取下刃片,可浑身的虚弱让她一动都不能动。

而自打关羽进门,貂蝉的注意力都在关羽的身上,自不会发觉灵雎的眼睛已经眯起……

此刻的貂蝉语气笃定的道:“是她……我能笃定是她,她右臂上的胎记,我这做娘的如何能忘记?再说了,奉先是建安四年二月七在白门楼上被杀的,灵雎的生辰是……是二月十七!是在她父亲死后的十日……”

“我将她的生辰写成了木牌,挂在她的脖子上,也纹在了襁褓上,料来……她……她是知道的!等她醒来,一一对应……她便知道我……我就是她娘了,现在……现在只需要等她醒来。”

这……

貂蝉的话让灵雎心头一怔。

她的生辰的确是建安四年的二月十七。

那么?那么这个妇人,真的是她的娘?是……是貂蝉?可……可普天之下,不都在传,貂蝉是被关羽杀了么?

顿时间,无限疑窦涌上心头。

这时候的貂蝉再度望向灵雎。

可灵雎一门心思要知道真相,她把眼睛又闭上,装作没有醒来的样子,她想要……想要接着听,听到一个完整的故事。

十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唉……”此刻的关羽,他罕见的长长的吁出口气,像是饱含着内疚与歉意。

“当年,关某以你衣袍代替你,挥下那青龙刀,让三弟以为是关某月下杀了貂蝉,也让世人误会关某杀妇孺,不义!可又有几人知晓,如今的貂蝉还活着,还成为了神医张仲景的义女……世事无常,只是……当初关某答应你的,却最终没有做到,是关某有负于你!”

听到这儿,灵雎心头一颤。

——『关公月下斩杀的,只是母亲的衣袍么?母亲没有死……她……她就在我的身边?』

念及此处,灵雎能感觉到眼眶中那就要涌出的泪水。

可她迅速的收敛住这些泪水……

她还想要接着往下听。

“关将军千万不要这么说……”

貂蝉款款道:“当年曹操欲以我离间你们三兄弟,关将军能放我一马,已经是大仁;这十五年来,任凭关将军杀我的谣言传于这世间,污关将军名讳,关将军却从不曾解释,只为掩盖貂蝉未死得真相,此为大义……关将军已经对貂蝉恩重于山,哪里还有负于貂蝉?关将军千万不要这么说!”

“不……”关羽的声调骤然抬高,“关某男儿大丈夫言出必行,一言九鼎,关某当年说要将你女儿交予你,关某没有做到,就是有负于你……纵是有千般借口,关某还是有负于你啊!貂蝉夫人!”

关羽的语气无比的厚重,又无比的恳切……

他那丹凤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缝,眼芒中饱含的是深深的歉意啊!

当然……

这一抹歉意是有隐情的!

是有天大隐情的。

但,关羽顶天立地,哪怕是有再大的隐情,也不能成为他失信于人的借口!

倒是灵雎。

听到这里,她的心头已经悸动不已……澎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