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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的命…多半是要留这儿了!”

……

成都城外,烈日炎炎,矛戈剑戟在曜日下反射出森森冷光,颇具南中特色的兽骨甲胄显示出了蛮人特有的雄阔与威严。

在那遍地虎豹财狼、猎鹰翱翔的军队中,一支信鸽被诸葛亮高高的捧起,起于林间,振翅直向天穹。

关索看到了诸葛亮释放信鸽,笑着问道:“诸葛军师又在模仿那程昱的字迹写书信给曹操了?”

“是啊!”诸葛亮羽扇轻轻煽动,他走到一只猛虎的跟前,似乎几日待在蛮营,他也学到了一些针对这些猛兽的驯兽之术,他伸出手一边抚摸着这老虎的前额,一边感叹道:“希望,我这字迹能多骗曹操些许时日吧…”

就在诸葛亮刚刚吟出这么一句时。

花鬘突然走来,看到关索,一把紧紧挽住,目光却是望向诸葛亮,“诸葛先生,父亲派我来请先生入帐叙事,似是那新农具灌溉的方法…父亲与诸位洞主还没搞懂!”

“好!”诸葛亮看了眼一副亲昵状的花鬘与关索,淡淡一笑,旋即迈步往大营走去。

哪曾想…

随着门外蛮兵的禀报,整个大营包括孟获、祝融在内,所有洞主、所有部落首领悉数站起身来。

而帐中主位上并无一人,很明显是为诸葛亮预留的。

“先生…可算请来你了…”孟获颇为热情的上前,“快,快…先生坐在主位上…”

孟获这般热情的,倒是使得诸葛亮有些惊讶:“蛮王请…蛮王请…”

“你、我兄弟…让你坐就坐,你不坐…这里谁人敢坐?”

随着孟获这一声…

诸葛亮无奈,只能勉为其难的坐下。

但他却是解释道,“如今,蛮兵正往汉中行进,那曹操尚以为成都沦陷,我与成都文武悉数沦为阶下囚,这种时候,我可不当坐在这里呀!”

“哎呀…怕啥?”因为坐的近,也因为粗犷,孟获一把就搭在诸葛亮的肩膀上,“别想那些个,咱们这些洞主、首领都拎得清,先生是能让我们南中过上富庶日子的人哪,先生就好好的坐在这儿,便是那消息传出去也无妨,不能偷袭那曹贼,咱们还能明着打,怕他不成?”

这…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诸葛亮还能说什么呢?

“也罢…”

他淡然的一挥羽扇,话锋已是转移了过去,“那么…我们就继续讨论,南中要如何推广农业吧!其实…是有方法…可以效仿都江堰那边盛况的!”

诸葛亮已经进入了状态,一个蛮人的师长,一个启迪他们智慧尊者的状态。

至于…向那曹操隐瞒…

随他去吧!

话说回来,蛮族立场的改变,其实从许多蛛丝马迹中都能窥探出一些来,曹操…未必就不能看破!

“嘎嘎嘎——”

阳平关,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仿佛,经历了一日一夜攻防战的洗礼,这处雄关愈发彰显出他的雄阔与万夫莫开。

当然,也很侥幸,若不是魏军放弃汉中全力回援,如今的阳平关怕是早就已经被蜀军攻陷。

而随着曹操的决议。

大量的魏军屯驻在这阳平关,这也使得蜀军不敢大意,先行撤退,再行计议。

此刻…又是黑夜…

站在阳平关的城楼上,遥遥可以看到乌鸦在关下啃食着逝去者的肌体,“嘎嘎嘎”的声音响彻,不绝于耳。

贾诩与儿子贾穆出现在城关上,儿子贾穆本就负责驻守一段关口,照例是要巡视的,父亲贾诩跟在他的身侧,但步履缓慢,显然是有心事,气氛也变得愈发的冷峻与寂然。

“呼——”

伴随着贾诩一声幽幽的叹息,贾穆实在忍受不住这样的气氛,他主动发问道:“自打父亲上了魏王的马车…回来后就始终在长吁短叹?孩儿实在不知父亲是叹息什么?那蛮军不是就要来了么?那大耳贼的成都不是已经丢了么?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局势使然,双方至多是个均势?父亲究竟在怕什么?”

贾穆因为受不了这气氛,也因为心思繁杂,索性一股脑把心里想的全部都抛问了出去。

反观贾诩,听得儿子这么一番话,他像是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一如既往的长吁短叹,“唉”

…伴随着这粗重的“唉”的一声,贾诩那低沉却又释然和缓般的话总算脱口。

“吾儿,你现在尤是活在梦中啊!”

“啊…怎么?”贾穆连忙问。

贾诩解释道,“那封程昱的信,呵呵,魏王倒是看出来了,蛮族北上…呵呵,他们是北上不假,是带来了兵马与粮食,但怕是…他们进攻的不是那刘玄德,而是咱们的大王曹孟德啊!他们非友是敌!”

“啊…啊…”贾穆不可思议的望着父亲。

“这很简单…”贾诩深入的解释道,“刘备是靠仁德与民心才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你们竟会天真的以为,成都攻陷后,蛮族就能一马平川的直击北上?呵呵…为父告诉你,若然成都攻陷,哪怕是诸葛亮被俘,那一定是蜀中各州郡集结最后的兵马杀往成都,挽救他们主公刘备的这份基业…也正是因为这样,蛮族北上必定要经历重重拦阻,截杀…哪里会这般轻易的…这么迅捷的杀到汉中?这本身就存在着巨大的漏洞…”

说到这儿,贾诩的分析愈发的大胆,“依我之见,怕是程仲德已经败在那诸葛孔明的手中,现在的他…多半已是身首异处,而这封信…料想是诸葛亮仿写出来,以此迷惑大王!呵呵…吾儿还不知道吧,诸葛孔明的书法可是能媲美钟寺卿的…仿写这么一封信,对他而言,小菜一碟!”

呃…

如果说方才贾穆还沉浸在局势再度变幻后的惊喜…那么现在,父亲的话带给他的就是惊吓了,巨大的惊吓。

他绝不会怀疑父亲的分析…

同样的,他敏锐的捕捉到了父亲说这一番话时的意义。

“爹?你的意思是,魏王是识破了这封假信,那么…那么他是要…”

“跑!”贾诩眯着眼,“他特地把我与贾逵唤到马车中,就是要告诉我俩,他打算让这三十余万兵卒做诱饵,掩护他逃出这里!”

这…

贾穆懵了,他的眼睛瞪得浑圆硕大,“三十万兵卒…魏王都…都不要了?”

“三十万兵卒算什么?”贾诩大手一挥,“当年吕伯奢对他有恩,陈宫对他有恩,许攸对他有恩,荀令君也对他有恩,可最后…哪一个又还活在这世上?”

说到这儿,贾诩背过身,背过手,继续感叹道:“曹操…便是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那个曹操,‘宁可我负天下人,休要天下人负我’的曹操…”

“那…”贾穆连忙问:“那…那魏王打算从哪条路撤离?祁山道?陈仓道…不、不、不,蜀军守住阳平关外,下辨城也已经失守,这两条道路已是不通,那么…只能冒险过汉中,走褒斜道、傥斜道、子午谷?没错…上庸、房陵已失,也…也唯有这几条道路能通往关中啊…爹,魏王要走的…究竟…究竟是哪一条路?”

在贾穆那急促的追问下…

贾诩一如既往的缓缓的脱口,“全不是!曹操要走一条…没有人知道的小道!”

贾穆的眼睛依旧睁大:“那…那父亲也要随他一并去么?”

“哈哈…”

却听得贾诩浅笑一声,然后出乎贾穆意料的反问,“为父走什么?为父可是蜀中的功臣,大汉的忠臣哪!若没有为父,那如今的成都才保不齐真的被那南蛮攻陷,无论是那刘玄德,还是那诸葛孔明,他们都得感激我呢!而我所做的事,也足以让咱们贾家…安享太平、衣食无忧!”

这…

无疑,父亲的话又一次震慑到了贾穆。

他沉吟了良久…这才继续问贾诩,“所以,所以父亲是要等那南蛮抵达,阳平关破之际…告知那刘备魏王逃遁的路线么?”

这个问题自打贾穆问出起,就觉得多余…

因为,从今日父亲提及的这些内容中,从今日父亲的语气里,他…他已是找到了答案。

而这…愈发的让他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贾诩的声音却还在继续,尽管很低,却是异常的沉稳与坚定,“牛辅、李傕、郭汜、段煨、张绣、曹操…呵呵,我一生侍奉过的主公何其之多?曹操是第六个,却未必是最后一个!而这些主公一个个都如同走马灯似的在这个时代一闪而过,唯独你爹我…最终活了下来,且越活的十分安稳…你猜,这又是因为什么?”

“我…我不知道啊!”

这时候的贾穆早已是心乱如麻,哪里还有精力去思索。

贾诩却是自顾自的回答道。、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就那么一条!”

“那是无论何种境况下,你爹我始终都会坚守的一条,那就是任何事…可‘伤天和’,但决不能伤‘文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