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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去荆州,就能去荆州。

他想去司隶,就能回司隶!

他害怕,害怕失去这一切啊!也害怕失去这得之不易的自由!

也正是想到这儿,刘协惊呼,“君主立宪好,君主立宪好…朕要见皇叔,朕这就去见皇叔,云旗提出的这君主立宪制很好,朕求他推行这君主立宪制,为了救天下,也为了结束四百年大汉…结束那世袭皇位带来的总总弊病,即便是列祖列宗骂朕,朕也决定要这么做…朕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外戚、宦官的争斗再度甚嚣尘上,朕…朕再不能把大汉推向一个又一个重复的轮回,朕…朕更不能在这后半生再…再一次失去自由了!”说到这儿,刘协的眼中已是擒着泪花。

“就这么做…就这么做,他只要给朕名誉上的天子就够了,朕只需去做那些礼仪就够了,朕不要兵权,朕也不要政权,朕…朕只要自由,朕只要自由——”

荆州,襄阳城,城门处。

等待了许久的使者,此刻正惶恐的看着刘备。

刘备则是心思繁杂的思虑着,也打量着使者沉默不语,身旁的法正若有所思,却没有发出一言,更没有引导分毫…

他想让好基友刘备做最后的抉择。

良久的沉默,最终,还是使者趋前一步,苦笑,“陛下是支持这君主立宪制的,陛下做名义上的天子,接受万民的朝拜,皇叔则是做这内阁的领袖,执掌大汉的政务与军务,这是陛下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也是对陛下与皇叔而言最好的结果,陛下还说…还说…”

说到最后,使者欲言又止,可面颊上的肌肉却变得僵硬,显然接下来的话,让他紧张到不敢说出口。

“陛下还说什么?”刘备扶起使者,关切的问。

“陛下还说,若是皇叔不答应做这内阁的领袖,执掌大汉的政务与军务,那…那皇叔就接受了陛下的禅让吧!陛下已经准备好了玉玺…说要亲手交给皇叔!”

这…

刘备沉吟了一下。

“陛下怎会这么说?”

“事关天子口诏,臣…臣岂敢杜撰?现在的陛下…他只想要自由,自由…更何况,陛下知道,军权都在皇叔的手上,这天下也都是皇叔打下来的,陛下…陛下还能渴盼什么?”

“他是天子!”刘备郑重的说,“整个大汉都是他的,他想要什么都有,自是包括自由!”

说到这儿,刘备卸去了随身的双股宝剑,这才接着说,“君命召,不俟驾而行?我亲自去拜见天子,前面领路——”

独自走上那一阶阶台阶,刘备神色凝重,但步履却极轻,显然,他格外注重…一个汉臣该有的礼仪。

守卫的金吾们纷纷跪下,叩拜现在的皇叔,不…是叩拜现如今这天下的主宰者。

叩拜这个…能够掌握所有人,包括天子生杀予夺的人!

刘备的眼前却浮现起他的老家涿县,回想起他与母亲一起生活的那个院落,还有院子里的那棵大桑树。

他想起他曾指着那大桑树童言无忌似的说。

『早晚有一天,我要坐此羽葆盖车!』

如今,这一切…都实现了!

只要他想,他就能永远的坐上这羽葆盖车。

可…真的到了这一天,他反而发现…他的心情是复杂的,是克制的,情绪是隐忍的,哪怕…他面前,这宫殿中天子的生杀予夺都尽数在他的手中。

刘备的眼芒中有历经艰辛才蜕变成的坚韧,有通晓时事才汇聚成的含蓄与隐忍,有实现理想抱负才有的万丈雄心,也有…对眼前这位天子的同情,以及对这四百年大汉差一点就毁在他手里的悲凉与无奈。

可惜…

他注定不会成为曹操——

也注定不会染指这无上的权利——

刘备一身庄重的进入宫殿,脚步更加的轻微了,可当刘协注意到他来临时,却像是受惊的蚂蚱一般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怔怔的看着这位皇叔,不知所措。

刘备则是恭敬、亦步亦趋的走到天子刘协的面前。

“啪嗒”一声,直接跪倒在地。

“臣汉左将军刘备拜见陛下——”

刘协慌忙的扶起刘备,“皇叔终于来了,上一次朕与皇叔相见还是…还是在那许昌行宫入厕之时,朕…哦不,朕在胡说些什么?如果皇叔要做这皇位,那便是我…我都已经为皇叔准备好了!”

他颤抖的拿起桌上的玉玺,捧给刘备…

这个三十多岁的帝王,如今看来就如同犯错的孩童一般,颤若寒蝉,忐忑不安。

刘备连忙推迟,“陛下这是何意?臣是汉室宗亲,以信义立身,一辈子所图唯匡扶汉室,臣岂会篡逆?”

刘协几乎快要哭出来了,“这不是篡逆,正因为你是孝景帝玄孙,是中山靖王之子,所以…这皇位你当得呀!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许久,将这皇位让给你,总好过让给那曹操…让给那些豺狼猛兽,至少…皇叔的汉也是汉,朕是可以向列祖列宗交代的!”

刘备还是推辞。

“皇位的传承不是这般草率,何况…陛下也看到了,四百年煌煌大汉,世袭皇位引发的弊病已经不胜累举,主少臣疑,外戚当权,宦官当政…四百年煌煌大汉差一点就彻底的分崩离析,这教训不可谓不深刻呀!”

“所以,臣时常在想,昔日尧禅位给舜,舜禅位给禹,那时…选定贤能治理天下,方才国泰民安,时局稳固,可自打禹后,公天下变为家天下,至此…历朝历代,就不乏各种各样的祸乱,后值董仲舒又提出的那‘君权神授’,将所有的权利都集中在皇帝一人手中,故而…皇帝在位时,国力强盛,可一旦皇帝驾崩,或是宦官,或是外戚就会染指朝政,前有窦武、陈蕃,后有何进、袁氏…几百年大汉险些就崩坏于这外戚与宦官的争斗里!追本溯源…这一切,都是家天下的弊病,也正是基于此,云旗提及的那‘君主立宪’,成立内阁,从贤才、良士中选取内阁成员,再度将家天下还给公天下,或许未必能彻底解决这个弊病,但一定是比如今的家天下治国…更容易让大汉延绵——”

说到这儿,刘备接着说…

“自桓灵二帝以来,百姓太过困苦,苍生蒙难…陛下,我们当反思这个,解决这个难题,而不是去思虑皇位归属…云旗曾提及过一句,臣深有感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陛下与这大汉如舟,大汉的那万万千千的臣民便是水啊,陛下切勿再谈让位之事,当务之急,臣与陛下要做的是还天下百姓一个富庶、安康的理想邦啊——”

这…这…

无疑,刘备的话彻底堵住了刘协的口,乃至于使得他深深咽下一口口水。

短暂的迟疑过后,刘协一把拉住了刘备的手。

“朕让使者告诉皇叔,这君主立宪…朕愿意,朕也愿意让皇叔执掌这内阁!”

说到这儿,刘协仿佛心头压抑许久的大山总算安然落地,他淡淡的吟道:“皇叔啊,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朕不妨与你坦诚相见一次…其实在我十八岁以前,我曾想用自己的力量去拯救汉室,可这十余年来,我发现…我的力量太渺小、太薄弱了,甚至…那时候的刘皇叔也四处飘零、孤苦无依…我本以为天命已移,兆民之心已绝,唯有结束了汉室,天下的百姓才有指望,我…我自己也才有指望,可…或许这就是天命!”

“在这等内忧外患,几乎是困局、死局的局面下,上天就派下来这么几个人,让朕觉得…天命可能还在汉,这死局、困局可能还有转圜的余地,第一个人是诸葛孔明,朕听闻皇叔拜他为军师后入巴蜀,征汉中,北伐襄樊,朕突然觉得汉室有了一点希望!第二个则是关麟…如果说诸葛丞相只是让朕看到了希望,那关麟的横空出世,放仿佛是命中注定的…将朕所有的沮丧与失望移除,将大汉再度拉回正规!”

说到这儿…

刘协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后来,朕见到了这个关麟,他的确是个神奇的少年,他甚至告诉朕,朕还可以做皇帝,还可以受到万民的朝拜,甚至…还提出了一种将皇权与政权分离的方法,朕那时候就觉得…这方法或许可行!可在那之后,他又提出了更多的方法,更多的制度…他说,一些制度的实施是需要一种新的阶级,比如他的沔水山庄里的工人,那便是这股阶级的一部分,还有那纺织的女工,那锻造的男工…这些,都是全新的阶级!他说,更超前的制度需要文化的普及,于是…朕颁布法案,让人人读书,人人识字,只要考取了功名…便可在犯事时避开死罪,降罪一等…”

“他说的这些都太神奇了,朕突然很想知道,按照他的方法…将这大汉延续下去,大汉会是一种怎样的光景?真的能实现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饭吃么?”

说到这儿,刘协如释重负一般的仰面坐倒在地,目光悲喜交集,“现在好了,朕可以把这些最困难的事儿交给皇叔,交给你们…朕就这么期待着,等待着,看看这崭新的大汉,看看你们能建立起一个怎样的城邦?甚至…闲暇下来,朕还能做些别的事儿…这种自由的生活,正是朕向往的呀!”

听到这儿…

刘备再度拱手,“看来,陛下是答应了要实施这全新的政体,要组建内阁…”

“是!”刘协重重的颔首,他更加的如释重负了。

刘备则是站立起来,他看着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天子,语气温和的问:“那…不用再执掌政权与军权,不会再被束缚住,陛下…又想要做些什么呢?”

刘协笑着说,“朕被囚禁了将近二十载,曾几何时,朕每天晚上都做噩梦,除了恐惧朕什么也看不见!现在好了,朕自由了,只要是自由的,朕做什么…都乐意,都行…听说关麟成立的那官医署在教人学医,朕也想去学学…若是这辈子,朕能救一些病人,将他们从病患的牢笼中拯救出来,那种感觉…应该是很特别的吧!”

刘备看着眼前的天子,突感觉十分的怜悯。

“陛下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学医便学医,想治疗病患,那便治疗病患…甚至陛下,若是不想在皇宫,也可以去游山玩水,觉得哪里不错,就定居生活一段时间,如果有需要陛下参与的仪式,臣与内阁会派人去接陛下…”

刘备说的,刘备描述的画面,是曾经的刘协渴望不可及的,他不禁…泪水长流,“刘皇叔,多谢你!”

刘备俯身,擦去了刘协的泪水,“陛下千万记住,陛下永远是陛下,是大汉的皇帝,永远享受帝王的礼敬供奉,永远是臣效忠的人——”

说罢…

刘备起身,再三拱手拜见天子,随后转身,依旧是恭敬的步伐走出大殿。

一时间,这空旷的殿宇中,刘协如释重负的瘫坐着,过了片刻,这里…爆发出“得偿所愿”一般似哭似笑的长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