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春深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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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虚伪得要死。”
……
虞乔等他们说完,快上课的时候才端着水杯走进去。其中两个女生的位置在她后面,看见她,脸上的心虚一闪而过,随即跟她打招呼:“你回来了虞乔。”
“打水的人太多了所以排了一会队,”虞乔仍然泰然自若地笑,把手里粉红色的水杯放到两个女生的桌子上,“你的水。”
那女生愣了一下,仿佛这一刻才想起自己拜托了虞乔帮她接水,喏喏的:“谢谢你。”
“不客气。”虞乔坐回自己的位置,拿出这节课要用的教材资料。
恰好这时周宴深回来,他坐下之前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她扬起笑容,“为什么这么问?”
周宴深疑惑地皱了皱眉,目光停在她笑意不达眼底的眸中。
“你好像,”他措辞谨慎,“不太开心。”
“哪有。”虞乔翻开书,用笔戳了戳他,“我挺开心的,上课了,快转过去。”
进入高二之后,陵江中学为学生增加了晚自习,每天下午下课之后有一小时的吃饭时间,然后七点开始晚自习。
虞乔懒得去人挤人的食堂买饭吃,从书包里拿了两根猫咪吃的火腿肠跑去操场后面的草丛里喂流浪猫。
那流浪猫是一对母子,她蹲在它们面前,把火腿肠掰成几段,抱着膝盖出神地听着学校广播站放的音乐。
操场这边没有广播,音乐声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模模糊糊听得不是很清楚。
“虞乔。”突然有人在她身后出声。虞乔吓了一跳,回头看到少年修长的腿。
她仰头,周宴深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在她身后,他个子高而挺拔,站在半轮夕阳里,金红色的光在他身后晕出光圈,朦胧而壮阔。
“你怎么走路没声音吓死人了……”她下意识说。
话说到一半,少年突然俯身,向她伸出手。
虞乔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愣愣地看着他清凌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被夕阳在脸上投落出阴影。
“起来。”他握住她的手,指节修长而干净,稍一用力把她拉起来。
猫咪母子此时吃完了地上的火腿肠,冲虞乔“喵呜”叫了一声,而后转身跑远。
虞乔想回头看一眼,却被周宴深的话拉住注意力。
他说:“你给它们喂火腿肠,你吃饭了吗?”
晚饭时分,操场上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多数是吃完饭结伴来散步聊天的。
天气很好,不冷不热的初秋,游云在火红的晚霞映衬下仿佛华丽的绸缎般铺在天边。
虞乔和周宴深坐在寥寥无人的操场看台上,分享他妈妈送过来的晚饭。
白色的饭盒,里面是切开的三明治,用食物纸包装着,三明治里面夹着培根鸡蛋和鲜红的番茄。
她饭量小,只拿了四分之一的一小块,认真地吃着。
学校广播台换了一首歌,这次因为坐得高,虞乔听清楚了旋律和歌词,缱绻醇厚的女声里字字透着真情。
“真好吃。”虞乔发自肺腑,“谢谢你。”
周宴深摇摇头,凝视着她,他看人时总是专注又认真,给人一种自己是他的全世界的感觉:“不开心的事要说出来,不要埋在心里。”
“没有啊。”她眨眨眼,笑说,“我真的没什么不开心的。”
他安静地看着她,片刻后,移开目光:“那就好。”
这话后来周宴深对她说过很多次,他好像总能看穿她薄薄一层笑容下的难过,可是她不说,他也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始终保持着不涉足别人隐私的最后一道防线。
——“Autumn leaves falling down like pieces into place.”
“And I can picture it after all these days.”
“And l know it's long gone.”
低哑动人的女声缓缓从高中广播站流淌,穿越十多年的时空,再度徘徊在虞乔的耳周。
她猛然睁开眼,怔神片刻,确定这是在回家的路上,前面坐着开车的阿诚和容夏。
容夏从副驾驶回过头来:“姐你醒了。”
“你放的什么歌?”虞乔揉揉额角,嗓音微哑。
“《All To Well》,”容夏愣了下,“不喜欢吗我关掉。”
她没出声,任由容夏把那首熟悉的歌关上,车内瞬间变得安静。
阿诚把车停在楼下:“乔姐,到了。”
“好。”虞乔回过神来,“辛苦了,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一来一回去了一趟医院已经耗费了一上午的时间,虞乔回到家,指针显示十二点,她从冰箱里拿出一包速冻馄饨,丢进锅里煮,草草吃完之后拉上卧室的窗帘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累,疲惫像无孔不入的风般席卷全身,她脑子涨得发疼,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掐住一般喘不过气来,每一下呼吸都觉得难受。
床头灯的烛火荧荧,橙黄色的光芒像高中学校后操场的夕阳,歌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天色晴朗,猫咪在吃着火腿肠,一切都像一场梦。
周宴深在夕阳里向她俯身,少年肩上披着如梦如幻的光,他笑得干净好看,对她伸出手:“阿乔,起来。”
虞乔痴痴地看着他,小心翼翼抬手,却在触碰到少年掌心肌肤的前一秒,梦幻光影忽然如石子投入水中月般破散,无数的碎片从中心溅裂,四散化为漫天纷飞的大雪。
周宴深站在漫天苍茫的雪色里,黑色大衣将肤色衬得越发冷白,他远远看着她,眼眶发红,仿佛含着无尽挣扎的痛苦。
她的眼泪簌簌从眼眶里滚下来,抬脚却发现自己困在雪地里,动弹不得。
他走向她,虞乔抬手,碰到冰凉的玻璃。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透明的,厚厚的,看不见的玻璃。
周宴深望着她,指腹擦了下玻璃,那位置仿佛在擦拭她脸颊的眼泪。
“别哭。”他单膝跪在地上,固执地擦着他触摸不到的眼泪,眼睛发红,重复着,“别哭。”
她拼命摇头,眼泪越流越多,蔓延了整张脸,她一边哭,一边崩溃绝望地喊着他的名字。
玻璃出现了一道裂纹,随即开始四分五裂,刹那间垮掉的时候,无数玻璃碎片飞溅而来,周宴深抬手将她护在怀里。
玻璃划伤了他的肌肤,温热的血液流淌,染红整片雪地,他面色发白,仍然好好地将她抱在怀里,手指微微颤抖着,轻拭她的眼泪。
周宴深看着她,清冷又温柔,眼里的爱意一如从前,轻声说:“阿乔,别怕。”
“别怕。”他低声如呢喃,“我在。”
……
虞乔猛然从梦中醒来,满眼黑暗,床头灯不知出了什么故障灭掉了。
她一动不动,片刻后坐起来,抬手摸到脸上微干的泪痕。
心脏一阵阵绞痛,头疼地仿佛要炸裂。
窸窸窣窣摸到床头的手机,亮起的屏幕照亮虞乔通红的眼睛。
她打开拨号的页面,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下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这么多年,崩溃无助的时候,她按过很多次,但是一次都没有拨出去。
不拨出去,就可以自欺欺人地骗自己,骗自己周宴深也许没换号码。
虞乔低着头,盯着绿色的拨号键,手指一颤,点了下去。
房间内安静得落针可闻,下午的日光被她拉起的窗帘隔绝在外,周遭一片黑暗,唯有她手里的一方屏幕亮着。
“嘟嘟嘟——”
三声提示音之后,电话接通了。
虞乔心口一窒,所有胡思乱想的念头瞬间消弭,大脑一片空白,清晰地听见手机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周宴深礼貌而客气:“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