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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属制的枪口触感格外冰凉,被鹿见春名微微一用力,抵在他的唇下,将唇肉压地下陷,原本带着健康浅粉的唇色被摁地泛白,像是压上了冰块。

这个动作让诸伏景光根本无法开口说话,只要张开嘴,齿列就会磕上枪口。

“我也很好奇,警官先生的嘴到底有多硬。”

枪口没有停止,继续下滑。

冰冷的触感沿着下巴,没过他的喉结与修长的脖颈,最终停留在了胸口。鹿见春名握着枪柄,用枪口轻轻敲了敲,枪口隔着一层织物,与什么坚硬的东西撞出沉闷的响声。

诸伏景光缓缓咬紧了牙。

在外套内袋的胸口位置,放着他的手机——虽然平时和其他人联系的邮件他都是看过就会删掉,自认已经做了万无一失的准备,但这个代表着“私人信息”的物品绝对不能落入组织的手中……他不知道组织的黑客能将手机中的信息恢复到什么地步,因此哪怕一点风险都不能冒。

“这是你的手机吧?”鹿见春名凝视着诸伏景光脸上的表情,“让我想想,就算你什么都不说,但手机里的东西,只要存在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组织的黑客应该能查出点什么东西来。”

不能被告死鸟拿走,必须要将手机必须毁掉。

“你在威胁我?”诸伏景光目色沉沉,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

“威胁你?”鹿见春名露出诧异的神情,“不不不,我可不是在威胁你——恰恰相反,我想帮你一把。”

为了证明自己的友好,鹿见春名抬手,将那把抵住诸伏景光胸口位置的枪扔了出去。由金属构成的黑色手枪被扔到了地上,发出格外清脆的声响,又沿着地面滑行了一截,最终掉落进玄关之中。

诸伏景光的视线沿着枪在空中滑过的弧度移动,在唯一的武器被鹿见春名扔出去后,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你到底要做什么?”诸伏景光的语气中充满着不可思议,“帮我——?”

最后那两个字,诸伏景光几乎是用质问的语气拔高了声调问出来的。

他到底要做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

——只是不想让那两个人伤心而已。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是特别的。

萩原研二是他捧着那一点善意,在莽撞和一时之间的冲动之后救下来的人。明明身份是警察,萩原研二却偏偏在那个时候对他说——愿意成为他的共犯。

从那一刻开始,鹿见春名在这个世界突然有了真实存在的感觉,而不是作为全世界仅此一例的非人类,隔着透明的薄膜虚无缥缈地悬浮于这个世界上。

鹿见春名是不会轻易越界的人,也不明白要怎么和其他人友好地相处。他孤僻而被排斥地度过了此前的大半人生,直到在这个世界,曾经被他无比排斥的警察反而给予了没有保留、也不需要代价的善意。

萩原研二大概正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才会做出各种亲密的、越界的举动,像黏糊糊的大型犬一样,很烦人——但又令他想要在温暖的紫罗兰色之中沉溺。

在这个没有亚人存在、也不曾有过他过往痕迹的异时空里,萩原研二成为了他身处此世的锚。

而松田阵平是第一次选择他的人。

鹿见春名能清晰地回忆起11月7日那天在摩天轮上时的情景。在炸弹即将爆炸的最后一分钟里,在他与全东京可能受到威胁的1200万人之间,松田阵平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了他。

同时也选择了他。

从小时候起,鹿见春名的人生就没有自己选择的余地。

被抛弃到孤儿院的门口不是他的选择;被其他孩子排斥、被老师和院长厌恶,也是其他人单方面对他做出的决定,他们商量好了要疏远他、讨厌他,也从来没有让他选择过。

成为亚人,暴露身份、被迫逃亡,也都不是他选择的生活,而是为了活下去,被迫走上这样的道路。

如果要说能选择什么……大概只有选择今天看什么漫画、玩什么游戏吧?可这些和几乎左右他人生的一切选择比起来,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明明松田阵平对他的性格再清楚不过,明知道他是那种不会去管其他人的死活、也根本不在乎陌生生命的消逝,松田阵平仍然说……“在我眼中,你和那1200万人是一样的。”

鹿见春名本来也可以不在乎松田阵平的死活,但松田阵平选择了他——将关乎1200万人性命的权利交到了他的手中。

“我没有权利决定你的生命”——松田阵平是这么说的。

所以只是因为那短暂的、只有几分钟的时光,鹿见春名就一定不会让松田阵平在他眼前死去。

同样,他选择救诸伏景光,也只是为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而已。

除了希望他们活下去,大概就是希望他们不要难过吧……连他这个半途才认识的人都能牵动他们的情绪,更何况是认识的时间更久、又亲密地度过整个警校时光的诸伏景光呢?

不要伤心,就这么圆满地、积极地、作为正义的警察,抬头挺胸地活下去。

——鹿见春名的想法就只有这么简单而已。

所以他选择了拉诸伏景光一把。

但鹿见春名显而易见不会对诸伏景光说实话,“对呀,我想帮你,怎么,你不相信吗?”

“怎么可能相信。”诸伏景光冷笑了一声,“你可是组织的代号成员,告死鸟——BOSS最看重的人,你会好心地帮我?”

他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充满讽刺意味的笑来:“——别开玩笑了,我不会相信你这假惺惺的说辞的。”

“如果你非要我给出一个原因的话……”鹿见春名犹豫了一下,搜肠刮肚地寻找着理由,“你料理水平很不错,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好,这个原因你能接受吗?”

诸伏景光沉默了好一会,才艰难地开口:“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绝对又是在开玩笑吧!只是做饭好吃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是选择帮他的原因呢?哪怕鹿见春名说看上了他的脸想挟恩图报潜规则他,都比做饭好吃这种原因要靠谱。

要知道,身为代号成员,鹿见春名要是选择帮他,那本身也就是反叛的行为。如果这一点被琴酒、或者被其他人发现,毫无疑问,鹿见春名自己也会成为要被清理的目标。

……总不能是告死鸟这个家伙曾经也背叛过,所以一回生二回熟吧?

“我都说真话了你还不信啊。”鹿见春名有些头痛。

他伸出手指揉了揉额角,再度伸手,揪着诸伏景光的衣领将他扯向自己——因为这个动作,诸伏景光被迫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手撑在鹿见春名身体两侧的桌面上。

位置交换,现在诸伏景光才变成了俯视着对方的那个人……但他却没有任何居高临下的感觉,只觉得鹿见春名抬起下巴凝视他的眼睛像是流淌的日光。

“公安先生,”鹿见春名一字一顿,“你除了我,别无选择。”

“应该不用我多向你解释吧?这张照片的来历你自己心里也有数,除了公安还能是哪里?我是巧合之下看到这张照片的,但这张照片实际上应该早就被弄到手了,现在说不定已经发送到琴酒的手机里去了。”

“你没有犹豫的时间了,接受还是不接受?我现在就要你给我答案。”

那双金瞳之中的冷光格外慑人。

诸伏景光沉默着和鹿见春名对视,然后艰难地开口:“你想怎么做?”

如果还有别的选择、或者是更多的周旋的余地,以诸伏景光的警惕,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地答应鹿见春名。

但鹿见春名说的对,他没有别的选择,而鹿见春名已经展现了自己的诚意——他没有将这个秘密告发,甚至大胆在只有两个人的场合披露了这个秘密。

两个人独处的时候,诸伏景光完全有可能将鹿见春名反杀,这样他就可以立刻开始逃亡……但鹿见春名在这种时候还丢掉了唯一的武器。

诸伏景光只惊疑不定地给了鹿见春名一点迫不得已之下的信任,一旦发现有诈,他立刻就会动手。

即便在此刻死去,他也有必须要守护的东西。

“你早这么配合不就不好了嘛。”鹿见春名松手,放开诸伏景光的衣领,脸上严肃的表情瞬间消逝,他对诸伏景光展颜一笑。

但接着,鹿见春名就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几秒之后,传来了十分熟悉的声音——是琴酒。

“干什么?”琴酒的声音十分不耐烦。

在听到了熟悉声音的瞬间,诸伏景光心脏骤停。他来不及细想鹿见春名是打算做什么,神色一凝,猛地伸手抓过了溅在桌面上的碎玻璃片,暴起出手,抵在鹿见春名的脖颈上。

鹿见春名对诸伏景光的行为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任由诸伏景光威胁着这个致命的部位。

“事情是这样的。”鹿见春名说,“我不想和苏格兰搭档了。”

琴酒:“?”

正在抽烟的琴酒手抖了一下,滚落的烟灰掉在了他的手背上。但他却丝毫没感觉到灼烫的痛感,心中升起了不妙的感觉。

碎玻璃片抵得很紧,鹿见春名说话的时候,脆弱的人类肌肤被玻璃锋利的边缘割开,划开一道细细的血线,刺目的红色立刻便渗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