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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摩天轮的事情,他虽然有疑虑,但看得出来萩原研二是故意转移话题不打算让他继续问下去的,当时他只以为是鹿见春名有什么特殊的、不方便说出来的手段,既然不打算透露,也善解人意地没有继续追根究底。

但现在看来,鹿见春名根本没有什么神奇的手段。

只是单纯地一命换一命而已。

他在摩天轮上,将那把可以决定1200万人性命、剪断引线的剪刀交到鹿见春名的手中,也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了鹿见春名……然后鹿见春名用生命回报了他。

即使可以从濒死状态死而复生,可以被消耗的生命也绝不会是廉价的东西,他只用明白鹿见春名是豁出性命在救他这件事就足够了。

还有刚刚的这一次,也是如此。

鹿见春名数次放弃自己的生命选择了他们,光是这一点,松田阵平就没办法生出任何异样的感觉。

即使体质异于常人、犹如怪物,但他只是鹿见春名而已,是他们认识七年的重视的友人。

“你把这些告诉我们,有什么目的?”松田阵平整理了一下心情,再度看向诸伏景光。

森川弥告诉他们的情报实在太过耸人听闻,这种事情如果真的泄露出去,一定会招来各方人马的好奇心。

死而复生,这种奇迹般的力量,谁不想拥有?

如果森川弥真的是组织的代号成员,那么鹿见春名的这种体质显然会是机密中的机密,即使森川弥有反水的心,也不该就这么轻易把这种机密的事情告诉他们两个排爆警察吧?

“也没什么。”诸伏景光心情有些复杂,“我只是……不想他一个人扛着而已吧。”

毕竟,鹿见春名怎么说也是他的协助人。

外套中,他的手机骤然振动起来。诸伏景光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降谷零打来的。

“抱歉,我去接个电话。”

诸伏景光礼貌地颔首,握着手机走到了楼上。

*

鹿见春名坐在浴缸里,他的银□□在水面上,浮着一层皎洁的月色。

他用双手将整张脸捂住,然后把自己缓缓沉入水下。水面没过他,银发在水中浮动,水泡滚动着向上,犹如水妖。

不知道是因为水温太烫、气温太高,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鹿见春名的耳尖通红一片,肌肤的肤色都因此而泛起一层浅薄的粉色。

——他都干了些什么啊!

因为突然穿越回来,鹿见春名还沉浸在流沙挂件丢失的失落和恐慌之中,又骤然见到了那个愿意将幸运送给他的人,压抑的情绪立刻就失控了。

太丢脸了,他居然跟小孩子一样黏在萩原研二的身上不放……话说萩原研二蒙住他的眼睛是做了什么来着?可惜当时没有放出藏太来,不然他还能用外置视角看一看……

啊啊啊,他现在到底该怎么面对萩原研二?特别是在做出了那种丢脸的事情之后……太过羞耻了。

明明在生理上都是已经年满十八岁的成年人了,又不是孤儿院那时候的小孩子,他到底为什么会做出这么丢脸的事情来啊?

是因为……压抑了很久很久,终于有一个可以称之为朋友、愿意将秘密和真心一起交付的人了吗?

鹿见春名一时之间不能明白对萩原研二复杂且微妙的感情以为着什么,他只知道自己跟萩原研二在一起时,时长会心跳紊乱、难以自控,此前十八年的孤身一人锻炼出来的自制力在这一刻崩塌殆尽。

窒息的感觉上涌,鹿见春名从浴缸之中浮出水面,坐了起来。

被打湿的银发浸透了水分 ,湿漉漉地黏在鹿见春名的额头和颊边,水珠从睫羽滴落,落在鼻尖上,又沿着下颌流进锁骨的凹陷之中,积蓄了一小滩水。

只要一看到萩原研二的脸,他就会不可遏止地回想起那个在深夜里拉钩的手指,以及说好的约定。

他明明答应了萩原研二的,新年和他回家、和他一起度过,然后在新年的第一天一起去神社参拜……可当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回到三年后的时候,鹿见春名就意识到了。

他失约了。

他是骗子、是不遵守约定的人。

只要一想到萩原研二可能因为这个约定等了三年,鹿见春名就无端觉得难过。

刚醒过来的时候他的脑子还没从三年前转过来,就连说话也语无伦次地说不清楚,但是…… 要道歉才行。

因为是更加重视的人,所以必须好好地道歉。或许三年的时光已经将一切感情淡去,但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萩原研二难过的情绪是真实存在的,光是想到这一点就已经让鹿见春名觉得难以呼吸了。

……不想让萩原研二难过。

鹿见春名泡在热气翻腾的水中,双臂环抱住并拢的膝盖,在水中蜷缩起来。

直到浴室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接着是松田阵平隔着一扇门响起的声音:“鹿见?你还好吗?已经在浴室里待了很长时间了。”

“我没事!”鹿见春名回答,“……马上就出来。”

他犹豫着说。

委实说,鹿见春名并不是很想出去……外面的三个人可是都亲眼看到了他丢脸的场面,脸皮再厚都觉得尴尬。

但也不能一辈子都躲在浴室里。

鹿见春名叹了口气,从浴缸里站了起来。他一步跨出浴缸,沾着水的赤足踩在浴室内光洁的瓷砖上。

他一把扯过挂在钩子上的浴巾,披在身上,吸干了身体上的水分,将诸伏景光放进来的衣物穿上,握住门把手后犹豫了几秒,才按下门把手走了出去。

他走进客厅时,瞬间吸引了客厅内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目光。

鹿见春名迟疑了一下,出声:“……发生什么事了吗?你们看我的目光好像有点奇怪?”

他的身上还带着刚出浴的水汽,白皙的肤色因为热气而有一层薄红,银发浸透了水分,黏在他的颊边,银发下的金色眼睛如同水洗过一般澄澈而熠熠生辉。

从裸露出来的皮肤之中,果然看不见任何伤痕,不管是谁,在看到此时的鹿见春名时,大概都不会想到他刚刚才陷入一场爆炸之中。

然而这样丝毫没有受伤的姿态,却更加让在场的另外两人如鲠在喉。

一次又一次,以自己的死亡为交换,拯救其他人的性命……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他们两人甚至已经是第二次被鹿见春名救了。

“没什么,”松田阵平叹了口气,“你还好吧?”

不管是他还是萩原研二,都没有要对鹿见春名追根究底的意思。

拥有这种体质也并不是鹿见春名本人的意愿……更何况鹿见春名身在那个组织之内,这种体质只会带来不幸。

既然鹿见春名自己都没有要对他们透露的意思,那他们也不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只需要清楚地知道一件事就好了——鹿见春名是在乎他们的。

“我当然还好了。”鹿见春名不明所以地回答。

他出来的时候就做好了要被他们两人盘问的准备——不管怎么说,他在爆炸之中还毫发无损这件事都太过离谱,但没想到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却完全没有要问这件事的意思。

他们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鹿见春名困惑。

松田阵平还想说些什么,但他的手机响了。

感谢防爆服,即使在海水里过了一遭,他的手机也还勉强存活着。松田阵平看了一眼联系人,发现是天谷警部之后感觉到了头痛。

“嘶——”他喃喃地说,“我有种要挨骂的预感。”

松田阵平头发地走进客厅外的走廊,接起了电话。

客厅内只剩下了萩原研二和鹿见春名,鹿见春名坐在他身旁,小心地打量着他的神情,试探着出声:“你……不问问我,我是怎么从爆炸里……”

他做好了准备——糊弄过去,或者坦白。

就假装他不是非人类的种族,假装自己就像组织以为的那样,是个被药物改变了体质的普通人……只是个不幸的实验体而已。

但萩原研二却不给鹿见春名做好心理准备的机会,他打断了鹿见春名,连带着转移了话题:“那个啊,总之小诗活着就好了。对了,刚刚为什么要道歉啊?难道小诗终于发现你总是自己一个人面对危险的事情其实很过分了?”

萩原研二尽量将语气放的轻松,一边笑一边说话。

“……不是因为这个。”鹿见春名低声说。

萩原研二察觉到鹿见春名的情绪再一次低落了下来,“那是因为什么?”

“我失约了。”

鹿见春名低声说。他的声音很轻,好像在低一点就会被风吹散。

萩原研二怔住了。

“你送给我的流沙挂件,我不小心把它弄丢在海里了,对不起。”

明明那是有特殊意义的、珍贵的礼物,是萩原研二送给他的“幸运”,是他重视的护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