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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目处,此时人间南北皆吹暖风。

她侧过视线,看了许久山河社稷图,忽然说:“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便凌空而?飞,朝南方而?去。

王昭不问她去哪里,随她而?行。

掌握了山河社稷图的化神修士,在本表人间飞行,速如流星。

转眼间,就到了江南,周室的玉京。

本表的所有狄洲修士都被镇在山河社稷图下了,玉京也恢复了原貌。

只是?被变成人傀的,再也无法活转。此时,城内倒了一地的人傀,生者或嚎哭,或忙于收敛,或呆滞而?坐,混乱一片。

李秀丽顶着这样的混乱,一步步走到了太乙观的山门前。

山门前……没有了那个被钉着的身影。

她站在金树玉门前,发起了呆。

她后来,在去往西毫城的路上,听到了赵家人通过心音传来的消息。

听说,那人的遗骨,似乎被泄愤的假妙善、假洞明?子一直留着,就钉在牌匾上。

但,没能留太久。

他消耗肉身,化作灵炁操纵太乙观洞天,最后保存遗骨的一口炁,赠与了她,变成了提醒她离开这里的“系统提示”。

据说,后来遗骸化作飞灰,散于本表人间。

然后,抬起脚,往山顶的道观而?去。

走过染血的汉白玉山门,从“太乙观”三字隶书下抬步。

不复第一次来时的跳脱,这一次,她一步一步,凡人般,慢慢往上走。

翠微壁耸,绝巘多松柏。壑间竹海,山下寒潭。

潭畔,却没有了白鹤漫步。

林间,再不见猿猴荡飞。

翠微遥遥处,紫烟隐隐间,渺渺观宇依旧。

但那浑厚悠扬的钟声,却不再回?荡峰峦间。

墙外斜出的山间野桃花,花瓣都未凋尽,但人间已两度改换。

那盏纸面已经发黄的灯,倒是?没人去动它,仍然挂在不知斗转星移的桃花枝头。

不知道下过几场的雨,没有了灵炁覆盖,灯面上绘着的其乐融融的百姓合家乐图,已经墨迹模糊。

李秀丽看着那盏灯,又发了一会呆。

王昭就在她身后数步,静静看着。

他尚未落到本表人间,就与师兄、师姐一起遭遇了地煞观大能的劫杀,十三四岁起,被关押在暗无天日,音讯断绝的蛇腹狄洲中?数年,为保北境人族,忍受法力源源不断流失的剧痛。甚至从未来过名义上的门派驻扎地。而?孙雪是?提前来本表人间打点分观的。

他从未见过这位师侄。

李秀丽终于回?过神,抬起手?,取下了那盏灯时,忽然问王昭:“有一个人,他……也是?人族。但他……我不知道,他那一刻是?否彻底绝望。”

声音略哑。

王昭并无悲伤之色。他看着那未败桃花,这人间尚存的春光:

“洞明?师兄、妙善师姐一脉,俱豪壮坚定。求道,百折不悔。笃道,坚如磐石。”

“妙善师姐、洞明?师兄,陨道前,力竭之时,仍杀三大返虚,惊惧邪魔,方大笑而?去:吾去也,吾去吾道也。”

“不识道者,不知身死而?道能否行者,心有绝望。若至死笃道,坚信道必行于世?,不过己不能见者。或有遗憾,但何谈绝望?”

“请,莫辱扫雪道友。”

不是?“扫雪师侄”,而?是?扫雪道友。

李秀丽沉默了一会,即使到现?在这一刻,她也未必理解了多少太乙宗的这些人。

但她提起这盏灯,将它系到了太乙观最高的那棵松树顶端。布下法力,使虫豸、松鼠、风雨皆不能损毁。

她站在松树最高处,站在那盏因?法力而?无油自光的灯旁,望了下去。

山顶之松,居高临下,正可?看见满城风光。

此时,日色将暮,慢慢缓过来的玉京中?,逐渐地,竟有许多炊烟升起。

尸骸满地,惊悚绝望,悲痛欲绝。

可?是?,再悲痛欲绝,人们?也还是?捡起柴火,烧起水,做起饭来了。

暖食落肚,抹干眼泪,又可?度过一日。往后,或许还有无数这样平凡的炊烟,一日日。

灯在松枝上,融融昏黄光,光影摇动,似乎和着人间的烟火。

她紧紧抿着唇,一语未发。

心里轻轻,轻轻地,只有一掠而?过的,一声。

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