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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同事到了,岁数比何晓春还小了三岁。学历比她高。对口性?比她强。

老板给何晓春留了个面子,一条悄悄的钉钉,把她叫到了楼上办公室。

老板看起来很年轻,才三十?出头,挂着一幅眼镜,白衬衫,宽松的布裤,像个斯斯文文才毕业的大学生,已经买了三栋房,拿着父亲给?的几百万,“白手起家”,和人合资开了这个公司。

他亲切地微笑:“小春,你知?道,我很欣赏你的。只是,我和其他领导都商量过了,你和我们?公司不大合适。”

老板的微笑?还停留在?嘴角,但眼睛开始留意?何晓春的反应。

“噢!噢!”何晓春愣了一下,像是没反应过来,也像是终于懂了。她温吞吞地,一如既往垂眉顺目地说:“那?工资,要结清。你们?押了半个月的工资还没给?我。”

“你放心,肯定?会结清。”老板的微笑?里有了一丝惊讶和满意?:“你可以明天再走。”

何晓春听到这?句话,便“哦”了一声,推开门走了。

回到楼下的办公室,只有一个人在?——是和何晓春关系比较好的一个同事,还在?噼里啪啦地码字。

何晓春开始一件一件收拾自己的东西,在?桌子被收拾得太干净的时?候,同事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略带关心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平和地下楼,平静而寻常收拾东西的何晓春,忽然啪地瘫坐在?椅子上,没有一滴眼泪,以平生最快的手速,在?微信上,发给?了同事一段话:

【老板把我辞退了。】

同事睁大眼睛,停下了工作,回她:

【为什么?】

何晓春:【老板说我不合适。】

【那?,你等一下再走,我们?最后一起吃个饭呗?】

这?时?候,人事部的拿了一个离职文件过来,叫何晓春填写。

她一向习惯不给?别人填麻烦,连忙放下手机,一样一样地填写离职文件。

填写到离职原因的时?候,人事部的女同事觑了她一眼。

何晓春本来写到:辞职。

这?是她不多的职场生涯里,少数有的常识之一:大部分公司在?辞退员工的时?候,只要不闹得太难看,总要给?人一个面子,让人自己填写为辞职,总比被辞退好看。

但在?那?打量的眼神里,她忽然手里笔一拐,控制不住地写下了:被辞退。

人事部女同事看到,愕然地打量了一眼何晓春。

何晓春在?这?一眼里,有点快意?,有点恶心,有点痛苦,有点自傲。

然后她放下笔,把包背上,想:

明天?再见!

她背起包,像是寻常请假下班一样,平静地和其他同事打过招呼,等走到公司外面,才回道:【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平静地走出能被公司的同事看到背影的范围,平静地走进?了一家从没去?过的小面馆。

若无其事的叫了一碗面。

但一直没有吃,就坐在?面汤前,神色空白,筷子无意?识地搅拌着米线。

滴滴声。

来电显示为“妈”。

何晓春使劲地摁了一把鼻涕,尽量平下嗓子。

【晓春啊,我给?你寄的手打年糕到了,记得去?拿。怎么不说话啊?】

【妈,我喉咙不舒服。】

【肯定?上火了,多喝热水。你一个人在?外面,别熬夜,别老吃外卖,不健康。工作都还好吧?】

【还好。】

【现在?经济不好,工作难找,你要多用?心……也别老坐着,累了就多起来动动……】

妈又絮絮叨叨了很多细琐重?复的叮嘱。

【本来想去?看你,最近火车票太贵了。你爸又闪了腰。拖拉机坏了,他又舍不得花修理的钱,就自己在?那?瞎捣鼓,果然不行吧,我就说他……】

【什么?最近家里的生活费够吗?我再……】

【够够够,唉,你爸只是抠,都够的啊,别寄了啊。我去?厨房看看,下次再说啊。】

妈本来絮絮的,听到何晓春又说要寄钱,立刻就找借口走开了。

渐渐没音了。

何晓春没有挂,一直等到电话那?头的挂断声,她双眼放空,呆呆地望着面馆的玻璃门外。

不知?道坐了多久,面汤早就冷了。

店主忍不住过来叫她“不吃的话,也结下账啊”。

她扫了码,又一直坐到公司下班前,他们?大概都要出来了,才从面馆走出来。却没有回出租房,漫无目的,就一直往前走,往前走。

天色昏黄,路灯亮了,马路上的车流越来越多。间?有机动车嘀嘀声一片。

各色各样牌子的汽车,豪车众多,甚至有芙兰牌的天价跑车……也有中等价位的,但最少十?几二十?几万的。

乍一看衣冠楚楚的,也有行色匆匆的、更有成群结队,或者青春活泼或靓丽的。

下班或放学的,接送孩子的、赶着回家吃饭的、送外卖的……

或者风尘满面,一身疲惫。或者高谈阔论,绝少忧虑。或麻木繁忙而无暇他顾。

但,好像人人都有去?处,人人都有自己的忙活,人人都有自己的位置。

但,何晓春在?这?里没有。

她茫然地等红绿灯,过马路,走过了从窗口飘出的饭菜香气、烟气,走过了缓缓亮起的一幢又一幢居民楼,走过了灯红酒绿、高楼大厦的繁华商业区。

挤进?了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地铁,在?同样沉默而失色的拥挤人群中随着拉手晃来晃去?,逐渐远离了城市中心,建筑逐渐低矮、破败起来。

走出车站,昏黄的阳光也彻底淹没在?城市的天际线之下时?,终于,她走入了黯淡的小巷,夜色也完全降临。

小巷大多罩在?黑暗中,路灯只有那?么几盏,光只能照到方寸之地,灯泡发黄,有些还一滋一滋。几只不知?死活的飞蛾绕着灯泡飞来飞去?。

何晓春独自站在?昏暗的灯光下,抬头看去?,那?些巨大的、有创意?的霓虹灯牌一块接一块亮起,繁华无比的城市五彩斑斓地闪烁起来。

遥望去?,剪影像一只吸收了养分,绚烂艳丽,诱惑万方,却有毒的蘑菇。

老旧的小区旁还有一条河,她站在?河的这?侧,拎着包,低着头,拉长的影子沮丧地映在?河里。

五彩的城市在?河的那?侧,五彩的天际线,也有一斜角的尖尖倒映在?粼粼的河水里。

她想起从自己毕业以来。一次又一次投递出的简历。以及以一次又一次收到的拒绝。也想起第一次入职时?的兴奋。想起得到这?个机会时?的高兴。以及觉得自己勉勉强强的学历与这?个公司不匹配时?的忐忑不安。想起这?几个月来,她兢兢业业的学习,努力的工作。

但这?个城市,永远都不缺更称手的霓虹灯底座的螺丝钉,永远都不缺更努力的精英。

爸爸妈妈供她读书非常不容易。

他们?觉得她只要考上一个本科。就可以留在?大城市工作。成为体面的、不用?那?么辛苦的白领。

实在?不行,回家去?吧。

何晓春一升起这?个念头,忽然想起了家乡小城那?些一个月到手一两千,至多三千,但永远都不会缺车开,不会少房住,福利保障一样不少,有限工资一直可以挥霍在?吃喝玩乐里的同学。

他们?的车子,离工作场所?更近的房子,都自有祖辈来保障。不必自己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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