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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他说只是路过此处,销声匿迹实属正常,她便干脆当作?萍水相逢的过客,再加上每天见到的人数以百计,很快,这个小插曲就被宣榕抛诸脑后。

她忙起要忙的事情。

身上值钱物不多,果断用还值几个钱的玉兔,和蒋屠夫换回了他妻子的尸首。否则天气日热,尸首得发腐霉臭。

又将蒋屠夫告至公堂,罪名是殴妻至死——这其实很难,不好取证,宗法?制度背景下,家族内部矛盾往往归为一句“清官难断家务事”。

她断断续续磨了半个月,期间,容松都忍不住劝她:“郡主?……实在不行?,你告他盗窃财物吧,一告一个准,你那玉兔上有宣大人刻印,能证明是公主?府的东西,咱这也?算走官府了……”

宣榕微笑着,温柔地,倔强地道?:“我不。”

阳谋之所以比阴谋难,就是因为,它堂堂正正,身处明面,更寸步难进。

直到五月廿二,她吃完清汤寡水的生辰长寿面,听到官府传报的审判讯息,才?松了口气。

至此,初案成型。至少?今后有遭此境的人,有迹可循,有理可诉。

而绣坊也?磕磕绊绊地开办,凡事开业初始,都是个无?底洞。宣榕算账是好手,但这对补上窟窿于事无?补,就在她犯愁时,恰逢如舒公冥寿,谢旻带着顾楠和一众臣子,去终南山祭扫。

祭扫完,谢旻沿途巡视,经过江南,给她带了生辰贺礼。

宣榕对满脸倦色的太子问道?:“你手头私银多少??”

谢旻一身华服,坐在寺宇满堂金色里,不知为何,唇色都泛着支离的白,语气轻的仿佛要升天:“不少?……不惊动父皇母后,上万两还是有的,怎么,阿姐需要?”

宣榕颔了颔首,又见他实在奇怪,问道?:“你怎么了?西行?一趟,这么疲惫吗?”

谢旻先回答她的需求:“过几日我差人送来,你要用便用,姑父他们最近在推赋税变法?,表姐你不走公主?府是对的,太多人盯着了。我没?什么事……没?什么大问题。”

他话?是这么说的,但脸色实在难看得不像话?。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强撑的苦楚,外人在时,还能勉强粉饰遮掩,而此时佛堂外暴雨如注,佛堂内并无?外臣,如豆油灯照得他侧脸明暗不定?,仿佛生了裂纹的雕塑。

宣榕微微蹙眉,将账簿合上,轻声问道?:“是和楠楠吵架了吗?你不是带她来江南散心的?”

“没?吵架。”谢旻摇头,“这几日江南腹地,武林举办群英会,各江湖宗派云集,十年一次,据说有不少?高手不少?宝物,有稀奇古怪的好东西,她对这些感兴趣,我就让她去玩玩,她蛮开心的。是别的事情。”

果然有心事。

宣榕很轻声问他:“那……朝堂上的事情?”

按理来说,也?不应该。自古世家和皇权相抗衡,但阿旻却是皇权和世家结合的产物。

外祖父在位时,狠削世家,得罪天下,为舅舅铺路,让他娶了世家女,怀柔为上,广赢民心。

阿旻的母舅家助力颇大,特别是萧阁老被贬、萧妃被褫夺封号后,三位皇子,无?人能和阿旻争这登顶之资。

此言一出,谢旻像是被按入深水,呼吸都不顺畅起来,脸色透出一股迷茫的绝望。

几个字在他嘴里反复咀嚼几遍,才?犹豫吐出:“如舒公死了,但没?死,又死了……”

宣榕被他搞得一头雾水,剪水般的眸子微瞪:“你喝口热茶,慢慢说,到底怎么了?你们不是去终南山祭扫了吗,遇上玄异之事不成……?”

虽然终南山也?传些奇门遁甲、玄学之术,但总不至于能让如舒公他老人家诈尸吧。

没?想到,谢旻缓了缓:“不是。父皇喜欢平衡之术,对萧阁老再怎么不满,也?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舒公之死,朝野一片议论,让他痛下决心贬斥萧越,随意打发老三和萧氏去了封地。瞧上去……我运气好对吧?”

宣榕静静听他说,问道?:“其中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谢旻痛苦道?,“我又重看了一遍卷宗,发现如舒公的死时,被涂改了三四次。去年负责审判此事的刑部官员,除了母后娘家的心腹,也?大多贬斥出京,但她那些心腹埋得很暗,旁人看不出来,只有我能看出不对劲。”

宣榕语气依旧很冷静,仿佛无?言安抚:“然后呢阿旻?”

“这只能说明,这个案子有问题。她怕有人事后发现不对劲。”谢旻咬紧牙根,眉目里居然迸溅出了一点绝望。

宣榕沉默片刻,问道?:“……有什么问题?你查出来了吗?”

皇后的心腹,自然也?对太子殿下坦诚相待。只要他肯费心套话?,哪怕皇后叮嘱,也?不会全无?破绽。

佛殿外倾盆大雨噼里啪啦,

十几只大白鹅基本?被送走,剩了一只的独苗苗,没?了白天看庙护殿时的耀武扬威,在电闪雷鸣里嘎嘎尖叫。

紫电也?照得室内鬼气腾腾,只见谢旻一张脸惨白如纸,说话?颠三倒四:

“他没?死!他当时没?死!他自幼习武,那晚夜宴中刀,屏气锁脉后还活着,是母后发觉,又命人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