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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兰卡的名字也飞出了城堡和园林,从衣香鬓影的交谈里来到了担负重轭的泥沼中。

但园林会倒塌,泥土却能永存。

唱弗兰卡的越来越多,那些温顺如羔羊的人群的眼神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愚蠢的、只知道音乐和美酒的贵族们仿佛忽然精明了起来,在这件事上表现出了超强的敏感度,对弗兰卡下了第一道禁令。

之后就是无休止的追捕、污蔑和封禁。

“你觉得五年就可以让人们忘记一个人的名字吗?”莱斯莉说:“很不可思议,但我见过,是可以的。”

“足够的权力,甚至可以篡改羊群的记忆。”

“没有人再记得她了,包括我在内。没有人想成为第二个弗兰卡,所有人都三缄其口,她的曲子被烧尽了,我们的记忆就是那些乐谱最后的栖息地。”

“等我们这些人全死去了,历史不会再记得有一个弗兰卡。”

暴力比不上文明,却可以摧毁文明。

人们从痴愚中逐渐产生智慧,放牧者却更愿意选择蒙昧。

整个世界都是一艘巨大的愚人船,人们笼罩在被玩弄的谎言里,无从逃脱。

年轻的莱斯莉靠在椅背上,此时的她看起来既不谦卑,也不恐慌,仿佛摘下了一层又一层的面具,露出底下疲惫的脸庞。

五年前的莱斯莉满身愤怒的尖刺,但五年后的莱斯莉正在盛年,却被柔软的和风与繁花摧折了腰,一腔勇气消磨殆尽,只剩下这本被悄悄藏起来的纪实日记和誊写的曲谱,被她藏在图书馆几年没人来一次的区域里,徒劳地幻想着若干年后能够被人发现。

但这一天到来得太早了,早到目前一无所有的莱斯莉看起来要付出严重的代价。

她做了整整一周的心理建设,最终决定坦然接受这一切。

无言的静默如水一般流淌。

露西塔把那本破旧的笔记往前推了推:“收起来吧。”

莱斯莉露出个疑惑的眼神,却见露西塔果然把这本足以摧毁她的证据向她跟前推了推:“这篇最后的曲子,你也可以誊写下来。”

她张了张嘴,把那个熟悉的本子握在手里,神色复杂。

莱斯莉果然很喜欢音乐,她的住处就放着一架珍贵的钢琴,看起来是日日都擦拭过的。

露西塔弹响了一个突兀的音符,抽出了琴凳。

“听我家的妹妹说,钢琴是一种音域很广的乐器,值得尝试。”露西塔眨眨眼睛:“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做这首五年前的新曲子的第一名听众?”

莱斯莉一惊,慌忙要去关窗:“您……”

“怕什么。”露西塔眉眼微弯:“没有人听过《星火》的旋律,不是吗?”

莱斯莉反应过来,沉默了一下,终究是被《星火》的谱子吸引,坐在了琴凳上。

“见笑了。”她微微欠身,按下了第一个琴键。

“咚——”

五年前的囚徒在最后的夜空里写下的曲调,封存在那一页也许永不能见到天日的纸上,在五年之后重新流淌。

疗养院长的话在耳边重新响起:“灵魂被魔鬼腐蚀的异端,即使是死后也不能登入神的神国。为了拯救她们,就将她们放逐到大海上,让海水最后洗涤她们的灵魂。”

谁说她们是疯子?是谁的判决,是神灵、是国王、还是哪个荒谬的真理?

恍惚之间,弗兰卡的身影似乎从钢琴上缓缓升起。

露西塔仿佛看见最后一夜的星辉映照在弗兰卡的瞳孔里,这个面目模糊的女人,眼神里折射出的光芒穿透五年的时间,是从曲调中就能解读出的坚毅和理性。

永恒的弗兰卡、在记载里被“堕落”的弗兰卡……

她是否还活着?

星子的光总是黯淡的,但在最后的夜里,微茫的星光也能沸腾。

如果传递的炬火熄灭,就用怒火将它重新点燃。

去做那个时代的海浪冲不走的顽固岩石,去做那个永不被感化的异端,去握起生锈的铁剑,如果没有,就用血肉铸成的双手,去推翻古老的城墙。

我只能用已经嘶哑的喉咙歌唱,但愿这歌声能穿越重林传到你的耳旁。

我将死在黎明之前,但我的听众,我千万里之外的、素未谋面的同胞——

愿你活着,愿千万个你从蒙昧里苏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