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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前去,就是伊尔塔特镇外的浓雾。原本要进去,从天上是飞不过去的,只有允许通行的人能从中间的森林穿过。这规则是盖娅为了保护灾难中的火种而搭建的,现今露西塔可以改了。

她们不直接回镇,是有斯塔夏两人去岁写给她的信还在镇上的邮局未取。

邮局的窗口还是那个金发的画家帽少年,她今年看起来稳重多了,开窗的动作都不那么暴躁了。

看见露西塔,她愣了愣才想起来:“是你?”

“是我,好久不见。”露西塔笑道:“我来取信。”

“你的信?那可有些时候了。”少年如从前一般回身翻找了一阵,连帽子都被她脱到了一边,好容易才翻了出来,递给她一个边缘都被磨毛了的牛皮纸信封。

少年的头发比去年长长了许多,刚脱了帽子,乱糟糟地有些汗意,有些长到了肩膀。

露西塔接过信,扫到窗子里一幅画到一半的画,想起了什么,感叹道:“好美的配色!你的画功比去年进步了很多。”

少年并不谦虚,反而有些得意道:“多谢!过了今年,我就不能再在这里给姨母帮忙了,我已经申请了庞贝城的普兰艺术大学,要到那里去进修。”

庞贝城是西南地区最大的人类城池,普兰艺术大学也久负盛名。

露西塔真心实意地赞道:“你值得。”

少年便笑起来。

旋即她想起了什么,叫住正要转身离去的露西塔:“你等等!”

她折了窗台上放着的一盆红山茶,递给她:“欢迎回来,愿你好好享受这个春天!”

“你也一样。”露西塔回头一笑,将山茶花插在了鬓边,就像去年离开这里时一样。

手里这封信抵达蒂罗尔城的时候,露西塔一行已经离开埃斯蒂山脉,恰好错开两个月,因此一直留在邮局里,还是前些日子拜访斯塔夏两人时才知道。

不过这样倒也不晚,春天寄来的信件,也在春天收到,去岁春天的景色与今年似乎没什么差别。

她一边走,一边打开信封读信。

“露西塔:

向你问好,也代凯尔茜向你问好!

度过了一个寒冷的冬季,万物复苏了,让我感觉一切都充满希望。

你呢?你那里的花开了吗?啊,信件到你手里的时候,也许春花早就凋谢了吧。

法洛斯城种满了黄钟木,现在已经全都开花了,满城都是粗而浓的香味。在我写这封信的时候,许多粉色的黄钟花已经落满了我的窗台……

我们要离开法洛斯城了。

春季人心浮动,我已看到自由的火种在大陆上燃烧。我和凯尔茜要去我们该去的地方,也许很长时间都不能与你通信。如果你再次听到我们的消息,也许你会知道我们要做的是什么……

……

你永远的,

斯塔夏”

是的,我早已知道。

露西塔将信封合上,心中默念道。

这是又一个春天,和去岁春天一样满是希望。

穿过镇外的森林,她采摘了满手的山梅、酢浆草、匍枝毛茛和垂枝泡花,各色各样的枝叶与气味混在一起,除了满眼的春意逼人,其它的真叫人夸不出来。

先将琳妮娅送回克拉肯海,多日不见,琳妮娅也要回去看看亲人;又与维尔蕾特三人分别,露西塔的农场房间有限,住不下不说,维尔蕾特也有要事要回去与同族商量。至于那要事是什么,露西塔心知肚明,也没有多问。

琳妮娅只是离开个把月,又住得近,随时都能回来,露西塔倒无太大的感觉;与维尔蕾特分别,她却有种冥冥的预感——经此一别,再见就要过去很久了。

看着挚友头也不回的背影,她忍不住拨动时间的长河,定格在数年之后。

琳妮娅长成了人鱼族可堪托付的新王,收起了她浪漫的歌喉,手握长剑,开辟了北面荒芜的海域,沿东海岸线生活的渔民生态遇到了重大的改变。

精灵打通了沿西部山脊线一路向北的道路,占领了西南数座城池。新王艾弗里计策缜密,用惊人的丰收征服了所过之处的人族,半精灵作为一个新兴族群势力逐步扩大……

混血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大陆上,伊尔塔特镇上的人也蠢蠢欲动,许多人出门游历,但默契的是没人将外面的人引来这里。

与此同时,一个女人推开了她的院门。

女人风尘仆仆,满脸尘霜,但佩剑依旧,容貌未改。

她与窗边看报的露西塔对视了一眼,露出一个放松的倦容。

各人有各人要践行的道,看见未来真是一件无聊的事。

露西塔想着,却仍是忍不住抿嘴笑了笑:“德尔菲娜……我们回家。”

送完了这个、又送了那个,回镇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路上没有行人,街边的橱窗里依然默契地亮着一排鳇目灯,为归人照亮来时的路。加西娅早就不梦游了,路上一个人也不见,她们穿过幽静的石子街,推开了自家的院门。

梅维斯答应替她们打理院子,果然十分守诺。

院中的田地里摇晃着新鲜可爱的豌豆苗,小屋也依然是崭新的样子,只蒙了一层细微的薄尘。院后的萝花树打了鲜白的花苞,零星地落在红瓦屋顶上。窗子是干净的,月色下能看清室内家具的模糊轮廓。

她们推门进去,点亮了门前风灯,将手中满束的嘈杂春意插进茶几上最大的花瓶里,分别去了自己的卧室。

德尔菲娜住琳妮娅从前的房间。

卷进熟悉的暗蓝色星星棉被,疲惫的归人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红色的小狐蜷缩在床尾,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也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寂静的春夜里,一切都在萌发生长,花苞以缓慢地速度试探着打开。

被东风吹落的花叶有些在红瓦屋顶上翻滚了几圈,也老实安静了下来;有些落进了屋后小池塘,顺着流水打着旋,飘到了后山的溪流里。

今夜月亮依旧西沉,像每个春天的夜晚一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