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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一声, 刚才还紧闭的侯郎中家的大门打开了,他们家那学徒小童稚声稚气的开口:“几位娘子,不是我们家不去出诊,实在之前开的药和出诊费都还没给, 今儿个又空着手来, 我们家才没敢开门。”

小童跟着侯郎中去过林春燕她的铺子里, 看到林春燕和林桃红还朝她们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林桃红就问他:“他们这是欠了你们多少铜子?”

“都有好几百个大钱了,那娘子身子虚的很, 开的药都是补的,可不便宜。”

林桃红就倒吸一口气, 她想到林春燕上次难受的时候请的郎中,虽然没有这么多, 但也绝对不少。

要不说穷人家不敢生病的,就是生病了,大多数都是自己挖了草药煮水喝。

山上的葛根、白茅、艾草等都是能拿来喝的, 也不管对不对症, 都是先喝了。

丫鬟叫小竹, 听了小童的话脸色就开始难看起来,转身继续去求他:“我们不是不给, 只是手头上实在没那么多个钱,先赊着等回头就还上,总不能真见死不求!”

那小童可能遇到这种事情多了,倒是没什么动容, 只是无奈摇摇头, 又要把门关上。

小竹真怕门关上, 绮文姐的病就好不了,急的直接要下跪。

朱娘子自然看不上这样的作态, 皱着眉把小竹拉起来,对小童说:“先拿了几服药,钱直接去清风楼结。”

小童也是认识她的,听了就赶紧去院子里找侯郎中开药。

小竹这才松了一口气,朱娘子却不放过她,直接问:“你们娘子不是在香水行还弹曲,怎么手里一点钱都没了,可是都给了她爹娘?”

小竹见朱娘子什么都知道,咬着下唇点点头:“没有都给,我们还剩下一些,不过娘子这段日子赚的钱少,老爷和老太太就把我们藏钱的地方找到了,这也就罢了,偏还把琵琶给弄坏。”

小竹说的时候身子都忍不住发抖,她以为之前发生的事情已经是噩梦,谁知道那不过是个开端。

琵琶坏了,自然不能再去香水行,家里剩下的钱又都被搜刮走,绮文姐人也没了什么精神,每日只在床上懒懒躺着。

好歹家里还有些米面柴油,省着些也是能吃撑下去的,小竹不敢让绮文姐出来,只盼着那行商赶紧来。

来了绮文姐才能伺候他,他们才能得了钱。

可谁知先来的是绮文姐的爹娘,他们又是来拿钱,看到绮文姐躺在床上没出去挣钱,一个铜子都没让他们找到,两个人就在院子里破口大骂起来,见实在没有什么油水才骂骂咧咧的离开。

这一骂,绮文姐夜里就发起高热起来,小竹不敢耽搁,冒着黑去了村子里,想找他们好歹借几个钱出来。

小竹觉得绮文姐平日里往回拿了不知道多少钱,不过是拿些买药钱,怎么也会给的。

但显然她想多了——小竹过去的时候说了要借钱的事情,那一家子人都嘴脸就变了,直言一个子也不会拿出来。

小竹耳朵里听着他们说的那些个不近人情的话,鼻子间闻着的却是桌子上的肉香。

她和绮文姐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吃一顿了,可他们一家老少却能吃到肉。

小竹不知道怎么的眼圈就红了,颇有几分我见犹怜。

“我瞧着这丫鬟不错,文姐儿既然病了要吃药,咱们也不能白给,不若就拿她去抵。”

小竹立刻感到有很多双眼睛定在了她身上,让她一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脏立刻狂跳起来。

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小竹就疯也似的逃了。

她知道这家人真的能做出来,也知道绮文姐怕是不会反驳!

小竹回来之后没和绮文姐说这事,到底念着这么多年相处的情分,哭过之后还是来侯郎中这里赊了药钱。

吃完了不见好,小竹怕绮文姐真死了,这才又过来求药。

往日里她觉得朱娘子总是奚落绮文姐,是个不好相与的,可如今再也没有比绮文姐那一家人更让她害怕的了。

见朱娘子帮着付了钱,小竹身子就是一软,这次直接跪在了朱娘子身边,“求娘子救我!”

不是救绮文姐,是救她。

人在危险的条件下,能自救已经不容易,她实在不敢再跟着绮文姐。

那天晚上她还听见,他们嫌绮文姐找的这个行商不行,给的钱太少,去香水行挣得也不多。

不如再卖了,连带着她……

后面的话小竹没敢去听,她知道那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朱娘子见小竹这个样子,到底心软起来,“你先起来,这药抓好了你就拿回去,要是还不好,你再来抓一副,依然记在我名下就行。”

林春燕也看出来小竹的恐惧,不管发生了什么,她也没丢下绮文姐不管,是个品行不错的。

她就蹲下身子问小竹,“你是有事情让我们帮忙吗?”

小竹刚才听了朱娘子的话,以为没什么希望了,这时候听到一点动静就赶紧抬头,咬咬牙哽咽着声音说:“我怕被他们给卖了,我家娘子定然是不会护着我的,我不想去那些腌臜的地方。”

她就是从腌臜的地方里挣扎着爬出来的,知道那里面是什么样子的情形,自然不想再经历一次。

“先起来,我瞧着药也抓好了,我就跟着你去看看。”朱娘子听了眉头一下子就皱起来。

林桃红也不着急去买花了,拉着林春燕的手就要去,“咱们也去瞧瞧。”

林春燕犹豫了一下,绮文姐被她那爹娘洗脑的太严重,陷得太深了,想要挣脱出来谈何容易。

她没别的寄托,只把那些用钱换来的片刻爱当做珍宝,为了得到那一些可怜的东西,她会拼了命的去达到。

说的不好听一点,绮文姐如今就是那训练得当的狗,绳子拴在她爹娘那边,那些薄弱的温情就是狗骨头。

哪怕将她吞吃入腹,最后一点血肉都陷入进去,她怕是也无怨无悔。

林春燕的迟疑林桃红没看到,拉着她的手就跟在小竹身后。

那行商给绮文姐租的院子并不是在热闹的地方,他们走了一会儿才到,谁知巷子里已经挤了人,小竹一看打头的是绮文姐的兄长,腿就先一软直接跪在地上。

朱娘子也认出来了他们,眉头皱着紧紧,把小竹护在了身后。

那天小竹听到的并不是幻觉,这一家人见绮文姐已经榨不出什么油水,看那近气多出气少的样子,估计也活不了多长时间。

且她已经跟了那个行商,除了背着那个行商再把她外嫁之外,也找不出什么好出路了。

倒是小竹还很年轻,又是绮文姐的丫鬟,把她给卖了还能换上几贯钱。

这些事情朱娘子也能想到,对方来了两三个男人,后头还跟着绮文姐的爹娘,朱娘子就不再往前走,站在原地高声的喊了声,“可是来看绮文姐的?”

他们本就是一个村子的,这家人也知道朱娘子如今是清风楼的掌柜,和不少大人物都认识,轻易不敢得罪了他,只干巴巴地说,“自然是来看她的,只是这丫鬟实在是太轻浮,趁着我姊妹病了就偷跑出去玩,我瞧着得好好的教训一顿。”

他们的目的丝毫不加掩饰,一旁的林桃红听了直接跳起脚来,“哪里是去玩,小竹是去买药了,只可惜那绮文姐身上的钱都被你们拿走,她连个药钱都没有!”

那绮文姐的娘不满的开口,“你这丫鬟片子是谁家的,我们家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管!我把她生下来养这么大,还让她过了这么些年的好日子,她就是把钱都给我了那也是应该的!”

这老婆子并不觉得自个儿的话有什么错,直接大喇喇的把话就讲了出来。

住在这一片的多数多是给人做小娘的外室,即便有热闹瞧,这些人也都没开门看热闹。

林春燕皱着眉头,这家人十分不好惹,对上这些没有道德底线的,吃亏的就是他们。

朱娘子显然也想到了,但她没有放开小竹的手,这丫鬟虽然之前也得罪过她,但好歹是个忠心护主的,也跟在绮文姐身边好多年。

甚至小竹的这个名字,朱娘子都觉得和自个儿有几分关系。

她和林春燕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没想着让人把小竹带走,可身契不在他们身上,这又该如何阻止?

林春燕心底涌上来一股无法言说的难过,她们这些女子就像梅根的浮萍一样,飘飘荡荡根本就没个落脚的地方。

不!是没人给她们落脚的地方,都恨不得把她们掂量起来称一称,好卖的干干净净。

周晚娘是这样,绮文姐是这样,小竹也是这样……有太多太多的女子都是这样。

锦衣玉食也好,打骂也好,不过都是为了最后时刻称量价格。

林春燕在这时刻,却无比盼着自己有力量,不用担心被他们一拳挥倒,没有力量反抗。

林桃红见事情不对,已经扭头往回跑,她得去铺子里搬救兵。

这家人不认识林春燕他们,本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只以为林桃红是害怕才跑了。

不过就算是知道了他们也不怕,绮雯姐如今病重,他们卖了小竹也有着正当的理由。

“没你们这样当爹娘的!”朱娘子还在和他们歪缠,“你们想从她那里拿银子,如何也得把她的病给治好了,还有这丫鬟总得在身边服侍着,你们可别忘了她可是那行商买下的,到时候回来一瞧人被你们给卖了,如何能善罢甘休!”

这样的话也许放在别人的身上是顶用的,但是放在绮文姐这家人的身上却是一点用也不管,他们吸血习惯了,最后一点蝇头小利当然是不会放过的。

那行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

小竹哭的眼泪模糊,知道自个儿怕是难逃这一劫,也不再跪下来磕头,只朝这家人咒骂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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