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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慢闭上了眼,没想到很快就睡着了。

可睡梦中仍然能听见雷鸣声,一声又一声,“轰隆”一声,他被惊醒一般猛地睁开眼,却看见眼前吊着一个穿黄袍的老人,那是……那是他的父皇!

又是那个梦?他又梦见了弑父的那个梦?

昏暗的殿中,只有一道道闪雷照亮,他拼命的想要挣扎起身,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被吊死的父皇就那么轻轻摆动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握着剑从父皇背后慢慢走出来,走到了他的榻前,叫他“父皇。”举起手中的剑,一剑朝他斩了下来——

闪电“轰隆”一声,这一次他看清楚了那举剑杀他之人的脸。

“轰隆!”

裴鸿度猛地从榻上翻身坐起,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没有被斩断,他一脸一背的冷汗,披头散发的坐在榻上如同被抽走了魂儿。

“陛下。”内侍冯元慌忙快来,看见裴鸿度赤红的双眼和发白冒着冷汗的脸吓了一战,忙道“陛下您又做那个噩梦了?”

裴鸿度仿佛没听见他的声音,只惊恐的盯着飘荡的床幔,他看清了叫他父皇、将他斩杀的那个人,一直以来他从未看见过那个人的脸,可这次如此清晰……是裴祯。

裴祯……

披头散发的裴祯就如同刚从废宫中出来一般,面无表情的斩断他的脖颈。

这是他的宿命吗?他杀兄弑父夺得皇位,却又死在他的儿子手里……

他猛地抬头看向窗外,闪雷照亮他苍白的脸,不,他从不认命,他若是认命就不会一步步踏上这皇位。

“陛下?”冯元又慌忙叫了他两声。

他如梦初醒一般回过头来看冯元,喉咙里涩且哑“命亲随队将太子拿下,困在东宫之中谁也不许出入,更不许走漏风声,要快。”

冯元一愣,又听他说“将谢太医也送去,若是朕死了,立刻将两人斩杀,将东宫一把火烧了。”

“陛下……”冯元脸色下的惨白,他不知陛下为何突然做出这种决定。

可裴鸿度坐在榻上,眼睛中闪烁着闪雷的光再次吩咐道“命太子身边的内侍去请谢姑娘入宫,便说太子有急事要见她。”

冯元看着他的眼神,再不敢多言,低头应是,这眼神曾经在陛下要逼宫先帝时出现过——出奇的平静、冰冷。

裴鸿度再次看向窗外,他要斗到底。

雷鸣之下,同样有人从噩梦之中惊醒过来。

是萧摇光,他冷汗淋漓的醒过来,手指还是发麻的,那梦如此的真实……他甚至还能感受到手背上妹妹鲜血的温度。

他梦见妹妹如他所愿的嫁给了太子,成为太子妃,成为皇后,可裴祯一直一直没有与她圆房,她就像是一个傀儡,一个被带上皇冠的金丝鸟,一天天消瘦下去,再也没有笑过。

而裴祯一直谋划着要给他心爱之人皇后之位,要除掉萧家,甚至不惜让侍卫去勾|引玄素,枯寂的玄素与侍卫有|染还怀上了孩子。

在她生辰那日,她在冷寂的坤宁宫中见了萧摇光,让他一剑捅死了她连同肚子里的孩子,以死来想保全萧家。

那血喷涌在萧摇光的手上,他看见妹妹那张脸枯瘦如骷髅,她曾经是那样明媚的花朵……

她在最后问他“这就是哥哥想要的吗?那我从今以后……再也不欠萧家的了。”

萧摇光惊醒过来,盯着自己的右手,冷汗浸透了他的寝衣,这个梦为什么会如此完整?如此真实?就好像……是妹妹和萧家将会经历的下半生一般……

雷鸣声中,有人突然敲门。

萧摇光惊的一颤,扭头盯着门问“什么事?”

“大人,谢莲崖谢大人前来见您,说是有要事,可要请他进来?”他的属下在外问。

谢莲崖?深更半夜谢莲崖前来必定是出什么事了。

萧摇光立刻道“请他去书房。”

他随便披了一件外袍,匆匆赶去书房中,瞧见谢莲崖背对着他站在书案前看着墙上的一幅画,那是他妹妹为他画的一幅红梅图,画的不好,却硬是要让他挂在书房中,不许摘下。

“谢大人。”他叫了一声谢莲崖,走过去问道“深夜前来可是出什么事了?”

谢莲崖依旧望着那画,没有回答而是说“萧大人一定很疼爱这个妹妹,我家中也有一个妹妹。”他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我恨不能将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如今她及笄了,我又恨不能杀了所有向她提亲之人,因为没有人能配得上她,他们会让她不快乐。”

萧摇光看着喃喃自语的谢莲崖,只觉得他有些可怖……要杀了向妹妹提亲之人?这是要疼爱妹妹到何种地步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见过那位叫阿棠的谢家姑娘,生的确实绝世无双的好看,据说……裴祯看上了她。

“萧大人。”谢莲崖转过头来看向他,目光平静的说“你可知我为何愿意辅佐裴祯吗?”

萧摇光摇了摇头。

“因为我要他向我立誓,绝不与我妹妹在一起。”谢莲崖毫无隐瞒的道。

萧摇光震惊的皱眉,他几乎以为谢莲崖在说疯话,怎么会有人因为这个原因而去辅佐一个皇子?又怎么会有哥哥这样去让一个皇子立誓?

疯了吧。

可谢莲崖的表情平静认真,半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他说“我知道皇室之中再无自由,一旦踏入皇室,再美的花也会枯萎,再自由的鸟也会失去双翼。”

萧摇光脑子里闪过梦见里妹妹临死前的脸,枯萎的花,她曾经是这京中最娇宠最快乐的姑娘。

谢莲崖在暗示他吗?

“裴祯与陛下不同。”谢莲崖压低声音又道“今日的要挟,日后他必定加倍奉还,萧大人不要将一手好牌打的满盘皆输。”

萧摇光仔仔细细看着他,问道“一手好牌?”

“你与裴祯出生入死,本可以是他最信任的帮手,不要变成他记恨之人。想要保住萧家并非只有联姻一条路可以走。”谢莲崖靠近一些,侧在他的耳朵边低低道“裴祯被软禁了。”

萧摇光脸色大变,猛地看向谢莲崖“你、你从何得知?”太子被软禁?被陛下软禁?为何?因为抗旨一事?

“你不必管我从何得知。”谢莲崖对他道“我只是来告诉你,你还有另一个选择。”

救太子,辅佐太子登上帝位。

萧摇光自然知道这一步,可这一步何其凶险,若是不成……

他紧紧看着谢莲崖,听他开口道“他是天命所归之人,只有赢没有输。”

谢莲崖看着外面不停闪动的雷,他的系统里是今夜祂给他发布的新任务——[收服萧家,辅佐裴祯。]

裴祯当然不会输,他是男主,是阿棠的任务。

只是他没想到,阿棠这么快就动手,是裴祯在皇城上的举动促使她加快了任务速度吗?

裴祯的举动促使裴鸿度先动手了。

阿棠如今进宫去了吗?

他万般不想阿棠隐身犯险,可是他很明白,要做她的棋子,不要干预她。

谢莲崖再次回过头看萧摇光,“陛下已经对裴祯动了废除之心,就算你想牺牲妹妹嫁给裴祯,恐怕裴祯也做不成太子了,你只能送你的妹妹入陛下的宫,或许她会继承姑母的位置,成为皇后。”

萧摇光瞬间皱紧眉头恼怒的看着谢莲崖,他说的这叫什么话?仿佛他的妹妹只是一件物品做不了太子妃,就去做陛下的妃子,陛下已经足以做玄素的爷爷了!

可他心中又很清楚,谢莲崖说得对。

他无法想象让玄素去做裴鸿度的妃子……其实他如今已经无路可选。

大雨之中,谢棠坐在龙辇之中,直接被抬入宫,抬去了裴鸿度的寝殿。

她下了龙辇,面前就是裴鸿度寝殿的大门。

“谢姑娘请。”冯元低着头道“太子殿下在殿中等着您。”

谢棠看了他一眼不说话,慢慢走了过去。

殿门在她面前打开,里面一片昏暗,她跨进去没几步殿门就在身后紧紧关闭了。

殿中只亮着两盏灯。

她朝着灯走过去,看见坐在侧榻上穿戴齐整的裴鸿度,他连发冠也重新梳好了,只是脸色灰白,双眼里布满了血丝了,憔悴不堪。

他抬了抬手请她坐下。

谢棠却站着没有动,平静的看着他“你软禁裴祯,是为了要挟我吗?”

裴鸿度望着她慢慢笑了,眼底里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神女既然已经知道朕软禁了裴祯,却还是肯为他来。”

“我说过,他是我庇护的天选之人。”谢棠道“我自会护他周全。”

裴鸿度心中那股火烧的真旺啊,“神女为了他到底愿意做到何种地步?”

“不惜代价。”谢棠毫不犹豫道,她看见裴鸿度眼睛里燃起的火,越自命不凡的男人越禁不起嫉妒的火焰。

她说“我来到凡尘本就是为了辅佐他,你能够瞧见我的神像,也是因为他。”她语气里满是轻蔑,“他乃天命所归,这是命数,你违抗不得。”

裴鸿度眼睛里那团火快要烧出来了,他谋夺了天下,以为自己拥有一切,可现在谢棠告诉他,这一切顺理成章都是裴祯的,而他所求不得的凤凰神女,也愿意为裴祯下凡尘。

“朕从不认命。”裴鸿度站了起来,一步步朝她走了过去,她站在灯色里一袭白衣,那么的绝尘脱俗,如今的她依然与神女一模一样,他越靠近心就跳的越快,这样的神女……这样的神女若是被他征服,被他夺得,这天地之间还有什么是他不可得的。

长生不老,永垂不朽。

裴鸿度盯着她,与其被她攥着命,成为裴祯的踏脚石,不如放手一搏,他就是要与天斗。

他停在她面前,那么想要握住她的手,可是又到底没有伸手亵渎她,“若是神女所庇佑的天选之人死了,烧成了一把灰,神女又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