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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内侍道:“圣上想看一看此次贡士们的所答卷。”

薛尚书愣了愣,这明摆天子不太满意呈上去的试卷。

他也不敢问。

黄内侍做了个势,一行人抬两口木箱走了。

周瑾行天生反骨,两百份答卷,倘若一份份翻阅,必定是个大工程。

若是正常人的思维,肯定先找圈的试卷翻阅,毕竟阅卷官们避过雷。

他偏不。

指黄内侍几人,说道:“把画叉最的答卷给朕找出。”

黄内侍也不敢问,只规规矩矩翻找。

好阅卷官们放答卷时按顺序放,最差的答卷四二卷,在最底下。

周瑾行用抽查的方式阅卷。

四二份答卷里,他随口说了一个数字,黄内侍便挨数给他。

也该周睿是气运之子,在周瑾行抽查到第六份时,把他的答卷给抽到了。

周瑾行看到答卷上画的八个叉,顿时露出辣眼睛的表情。

这答卷简直了。

集齐了八个阅卷官的淘汰,就算是一坨狗屎,他都要扒看看。

结果看到上面洋洋洒洒的田赋法,周老板顿时坐针毡,烫腚!

先前温颜从皇庄回曾跟他吐过槽,不曾想他居然在贡士的答卷上看到了赋税改革。

那份被画了八个叉的答卷给周瑾行带了巨大的冲击。

田赋法一条条列出施行税制改革的利弊,两千字字字带刀,鞭辟入里。

周瑾行从字里行间中看到了锐气锋芒。

他实在好奇是怎样的一个人才能把目前延续了数千年的税制进行推翻整合。

没任何犹豫,他直接把弥封章撕毁。

看到上的姓名,周瑾行不禁露出奇怪的表情。

一个生在公卿家族里的继承人,居然想要撕毁官僚阶级的外衣,简直匪夷所思!

黄内侍见他神情肃穆,心中暗叫不好。

他最怕的就是科举出岔子,那无异于是在老虎身上拔毛。

会死人。

周瑾行把周睿的答卷放到一边。

按惯例,殿试日后就会公布前三甲发榜,他决定再推后五日。

这个决定令礼部主持科举的众官惶惶。

人试探问黄内侍。

他也说不出个绪,只道:“圣上决定把所贡士的答卷都复核一遍,至于其中缘由,老奴也不清楚。”

听到这话,众人的心全都悬老高。

要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把二百六一人的试卷复查一遍呢?

肯定是质疑啊。

人们你看我我看你,一时噤若寒蝉。

为了把那些答卷翻阅完,周瑾行再次进军加班狗行列,硬是连熬了三个晚上,把所贡士的答卷阅完。

今年的人才是没几个,感觉都不是太出挑。

倘若他又在那些试卷里挑出合意的,那阅卷官们就要倒大霉了。

庆幸的是除了周睿那个不讲武德的年轻人外,并没非常拔尖儿的。

周瑾行看答卷上的八个叉,他一点都不意外这份答卷会拿到这样的结果。

正誊抄官们的心情那样,完全是纸上谈兵,不切实际的空谈!

想到温淑妃的吐槽,周瑾行的疑心病犯了,差人去把时护送她出宫的禁卫军唤询问。

结果并没什么异常。

不仅此,他差人走了一趟皇庄,疑虑章青佑跟什么人接触,把温淑妃刀使。

结果都是正常的。

章青佑从不曾离过皇庄,也没跟外人接触过。

把这些疑虑排除后,周瑾行才愿相信这只是巧合。

他实在无法把温淑妃跟周睿联系起。

两个都是年纪尚小的小屁孩儿,但偏偏是这么两个娇生惯养的人,却好似一把锋利的刀,反插到官僚权贵身上。

讽刺的是他们都是权贵出身。

拿周睿的答卷,周瑾行陷入了字路口。

何才能施行德政聚集民心?

周睿给了他答案。

然而这份答案字字刀,刀刀见血。

一旦他要推行税改,将会掀起滔天巨浪。

百姓自会狂欢,田地的人只交田赋,没田地的人则什么都不用缴纳。

这份税改,把税收的压力从贫农身上转移到了富人官绅身上。

富人占的田地,交的田赋就。

不仅此,官绅也交田赋。

打破了一直延续下的税制,但收税也相对简单明了,少亩田地就少税,一目了然。

周瑾行在长夜里独自坐了许久。

年轻的帝王再次面临抉择,是大刀阔斧打破陈规尝试改变,是默守旧制?

周睿的答卷被他反复翻阅,甚至已经皱了。

他知道,这份答卷果拿到朝堂上,必遭所人反对。

它侵犯了官僚利益,一旦施行,包括他周天子那六千亩地都会上交田赋。

君王也会缴纳田赋给库。

简直史无前例!

可是他又明白,这份答卷带的益处。

百姓轻赋税,压在身上的担子轻了,自然条件生育,迎的将会是人口大爆发。

只要人口,就一切希望。

他一直致力于把大梁的人口增长推到前朝盛世时的顶峰,那将迎真正的盛世。

是他周瑾行真正想要去实现的政治抱负。

这才是一个帝王的品格。

连日熬夜令他眼下泛青,但精神却是亢奋的。

眼见快要到公布皇榜的日子了,他却犹豫不决。亦或许他心中早主意,却需要人肯定。

一旦他下定决心公布前三甲,则意味他会拿起大刀劈向文武百官,一人之力,撼动延续了数千年的旧制。

我颠倒了整个世界,只为摆正你的倒影。把官绅压到地上,摆正百姓的倒影。

这是一件非常疯狂的事。

一旦实施,大梁将陷入动荡中。

需要莫大的勇气魄力。

周瑾行忽然觉疲倦。

这时候他选择了踏足长春宫。

温颜等会试上出现的猛人呢,见周瑾行过,倒是挺意外。

三月孝期已经过了,宫里的白绸尽数撤下,恢复成往日模样。

这会儿进入四月中旬,天气已经始炎热起,周瑾行一袭浅灰常服,神情里透倦怠。

温颜见他疲乏,说道:“妾听黄总管说陛下数日熬夜,这样可不行,身体哪吃消?”

周瑾行坐到榻上,觉喉咙干,顺端起半碗饮子润喉咙。

温颜欲言又止,那酸梅饮她刚刚才喝过。

“朕这些日,确实点疲乏。”

温颜:“妾替陛下揉揉太阳穴,松泛松泛。”

周瑾行倒也没拒绝。

温颜脱了鞋上榻,替他揉太阳穴。她的力道刚刚好,不会太轻,也不会太重。

周瑾行浑身都放松许。

殿内一时变寂静下,偶尔能听到外的鸟雀。

采青送饮子,垂首默默退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久,周瑾行才道:“朕想你说说话。”

温颜歪道:“妾若说话不中听,陛下可莫要拧妾的脑袋。”

周瑾行:“不拧。”

温颜:“那陛下想说什么?”

周瑾行沉默了阵儿,才道:“朕遇到了一道难题,不知何解。”

温颜并未问什么难题,而是好奇问:“是选择题是分对错的那种?”

周瑾行愣了愣,回答道:“选择题。”

温颜轻轻的“哦”了一,聪明道:“陛下不用告诉妾是什么选择题,想陛下的智慧,定然也是知道趋利避害的。”

周瑾行默了默,应道:“朕心里自然知道利害关系。”

温颜:“那让妾猜一猜,陛下既然清楚利害,却又为难,那便是纠结明知山虎偏向虎山行了,对吗?”

周瑾行失笑,她真的是个机灵鬼。

“你说不错,朕确实为难这个。

“朕明白其中的利弊,也知道应该怎么去选择,可是朕的心里却另一道音告诉朕,不应该选该选的。”

温颜:“妾不知道何替陛下做选择,不过父亲曾妾说过,我们温家人行事只遵循内心,不论遇到什么,只要无愧于天地,遵循内心的需求就好。”

周瑾行:“遵循内心?”

温颜点,正色道:“我思故我在。

“妾为,人这一生若要活自在洒脱,唯遵循内心,才能无愧于自己。

“倘若这次陛下因为其他因素而违背心中意愿选择了别的,那此后一旦想起这事必定鲠在喉。

“果后悔的余地好,若是没后悔的余地,那才叫扼腕。

“故而妾为,陛下心中若了答案,那便遵循内心的选择去做。

“不论结果何,往后想起也不会遗憾,也算给自己一个交代。”

这番话让周瑾行陷入了思考中。

隔了好半晌后,他才道:“倘若做出选择后,会陷入不利之地呢?”

温颜理智道:“那看陛下是否能承担起不利的后果,倘若权衡之下仍可选之处,那便坚持所想。

“倘若无法承担,是从长计议为好。”

周瑾行没答话,只觉心里阔不少。

他忽地握住她的,说道:“淑妃你是个通透的,朕喜欢这样的性子。”

温颜好奇探,“陛下的意思是喜欢妾?”

周瑾行倒也没否认,坦诚道:“自是喜欢的。”

温颜一下子膨胀了。

妈的,这回谁也不能阻止她选择任务选项里的扒周天子裤衩了!

成功率这么高,非扒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