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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确定自己在走动,还是在站在原地亦或是什么其他的情况,朦胧中感觉有人给他嘴里塞进去了什么。

没多久,旁边混乱奇诡的声音稍微减弱了一点,眼前各种色彩形成的瘢痕转淡,一个扭曲的黑影不知何时出现,它周遭闪着淡色的银光。

“……琴酒。”松田阵平盯着特殊标记迟缓地思考一会,才判断出对方的身份。

但短暂的几秒后,他的感官再次混乱。

耳膜像是被啮齿类动物啃噬,疼痛中,诡谲的低吟和高颂不断回荡,眼前的人和旁边的树一起被混淆成不详的灰色阴影,化成冷硬的锁链捆住他的手腕。

手腕?

他低下头,顺着铁链看到尽头,盯着被锁住的不断流淌红色的断触上新生的眼珠沉思。

那眼珠一张一合,发出了如电锯般刺耳又极具威慑力的声音。

是谁?

听不清听不清听不清听不清

松田阵平乱糟糟地思考着。

[回应他。]

希拉不敢多说,短促简洁地发出了一点提醒,就立刻闭麦了。

这是祂第一次看见松田阵平变成这样,仿佛再稍微有一点刺激,就会立刻、彻底、不可逆的疯掉。

但是松田阵平没有。

那个电锯般的声音以极度的难听和嘈杂,强行和周围的其他杂音区分了出来。

松田阵平借此勉强找回了一点神志。

“……嗯。”

他艰难地回应了一句,从衣兜里面摸出药瓶——他不确定,但怀疑是药瓶的东西。把里面一颗颗像是蠕虫般的药片,一股脑地倒出来直接塞进了嘴里。

虫子在喉咙中爬动,他有一瞬间想要呕吐,但又觉得自己只是普通的喉咙发痒。

不知道过了多久,松田阵平终于听清了琴酒放在他手里的电话——那颗眼珠——中传出的人声。

经过微调又因为电流而失真的声音,依然显得高高在上。

“科涅克,清醒一点。”电话里的人不轻不重地呵斥道,“你失控的太严重了。

“……嗯。”松田阵平再次应了一声。

希拉只好提醒他。

[解释……对他解释……]

松田阵平迟钝地照做,他试图思考,但大脑像是生锈的机器,每转一下都会让已经摇摇欲坠的神经更加脆弱。

最后他盯着奇形怪状的药瓶:

“我好像需要新的药,现在这个的药效不够。”

对面的人似乎笑了一声。

“好孩子。”他说,“我会给你准备的,不过在那之前找时间重新来一次体检吧。我也有一些想法需要你配合。”

“好的。”松田阵平的神智一点一点找回,终于能够顺畅回答问题了。

电话挂断后,他看了看四周,才意识到原来他坐在和那个仓库有不短距离的偏僻小路上。

这边已经接近荒芜,一侧是丛生的树木,而他就靠在一棵树边,只要稍稍侧过身就能看见不远处被包围的爆炸现场。

晚秋的雨倏忽间落下,滴在他的脸上,接着连成一片晶莹的水帘,温柔又不容置疑地隔开了他和萩原研二所在的位置。

松田阵平本来就模糊的视线,更加难以看清那边的情况。

“科涅克?有人会去确认那个条子的死活。”琴酒不耐烦地警告他,“你已经惹出很大动静了,别像个自恋的疯子一样,一定要回自己的杀人现场回味一遍。”

“不去。我们离开。”

松田阵平扶着旁边的树站起来,眩晕感还没完全褪去,但他没有停下来缓一缓的想法,咬紧牙关面无表情地背对着仓库,向远处走。

离开吧,他们离开的越远,萩原研二就越安全。

他从没有像此刻一样,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件事。

也许一开始,他就不应该心怀侥幸。

明明在东京行动,却没有遮掩容貌的想法;明明已经撞见过一次,却还是大摇大摆的去执行任务。

是这几年在组织过于顺风顺水,让他失去了当初的警惕心。

也是他太傲慢,自以为能处理好一切。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他发誓。

——

降谷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贝尔摩德送回市区的,一脱离对方的视线,他就立刻检查了一遍车里和身上,确定没有任何窃听设备之后,就迅速联系了伊达航。

但拨出去号码的同一时间他就后悔了,这件事情应该通知公安,而不是班长。

他这样可能会让班长也陷入危险。

但就在他要挂断电话的时候,伊达航已经接通了电话。

对面传来的呼吸急促:“萩原出事了!”

“我知……”

“我在一个爆炸的仓库发现了他,幸好那里有一块地方地基塌陷,恰好挡住了他,我正在把他送往医院!”

“什么?!”降谷零猛地挺直身体,眼睛瞪大,“他伤得怎么样?”

“……就算严重点……只要活着就好,只要活着就行。”降谷零喃喃自语。

“……喂,不至于这样咒他吧,只是一点轻伤。他似乎只是晕过去了,呛到了烟雾,所以一直没醒,我才急着送他去医院检查。”

伊达航似乎有些无语,但还是耐心解释了情况。

而降谷零重重地、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太好了。”

他这一刻由衷感激上天,但随即神情严肃起来,说出了一个医院的地址。

“班长,你带他去这个医院。我立刻通知公安的人接应你们,接下来萩原要接受秘密保护,短时间内不能再出现!你也不要提救了他的事情!”

“什么?!萩原难道卷进……”伊达航的声音凝重起来,但没有在电话里细问,毫不耽搁地说道“好,我立刻就过去。”

“还有……班长你如果遇到和松田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要靠近,也不要露出任何可能认识对方的态度。”

伊达航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沉默了半晌,再次应道:“好,我明白,你们要小心。”

降谷零心头颤了一下,捏紧了手机。

等到挂了电话,他立刻联系了自己在公安的下属风见裕也。

将接应伊达航他们的任务安排下去之后,对面的风见忽然又开口了。

“降谷先生,您让我查的那个港口连环爆炸事件已经有眉目了。最近两年只有一个完全符合描述的案件。”

“什么时间?”

“前年的11月6日,据说是两伙极道分子在这边起了冲突,导致港口数百个仓库爆炸,据说两边都死伤无数,但最后调查的时候,却没人知道炸弹是谁放的,于是成为悬案。”

“前年的11月6日,确定吗?”降谷零平静地问。

“确定。”

他挂断了电话,用力闭了一下干涩的眼睛。

松田阵平是前年的11月7号牺牲的,他那时候不可能已经成为了组织的科涅克,更不可能在11月6号晚上和一群犯罪分子去炸了港口。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科涅克不是松田阵平。

降谷零此刻甚至没有一点惊讶,他只是想,要是昨天他更在意这件事,或者早几个小时知道这个时间,都可以提醒萩原。

如果不是萩原这次的运气好,已经和松田一样……

这是他第几次因为科涅克,而失去判断能力了。

降谷零几乎不敢细数。

每一幕每一个场面此刻都扑面而来,仿佛在嘲笑他的轻信和愚蠢。

他现在唯一庆幸的是,他从来没有透露过自己和hiro的联系。

hiro和科涅克的交集,也和波本没有一点关系。

虽然不知道科涅克是出于何种目的,又发现了他的多少身份,只要景光还没暴露,那事情就没有糟糕到极点。

而被他一遍一遍反复念着的科涅克,此刻也回到了自己的安全屋。

不是吉岡町的那个,而是组织里没人知道的,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的安全屋。

他已经坐在沙发上很久了。

[松田阵平。]

希拉试着喊他的名字。

其实在松田阵平精神状态已经开始不稳定的时候,希拉最好保持沉默。

但是松田阵平现在的状态,以希拉浅薄的人类行为观察记录来说,是很难以形容的、复杂的危险状态。

在希拉的印象里,松田阵平一直是稳定的。

哪怕出现幻视、幻听,甚至嗅觉和触感都被影响,他依然可以站在原地不动。

哪怕各种怪异的人类难以理解的形象降格到他面前,他都能镇定自若地和希拉一起,用人类的方法将他们乱七八糟地分类一通,从而抵消掉那种让人精神混乱的疯狂。

但是、但是当他把那个叫做萩原研二的男人推进仓库,又按下爆炸的开关之后。

希拉感觉松田阵平心里有一根弦断掉了。

即使他的精神混乱情况已经被药物抑制下来,但希拉仍然觉得松田阵平就好像是河流上岌岌可危的薄冰,稍有不慎就会立刻被下面湍急的河流冲碎。

[你要不要做点什么?]

松田阵平的眼珠动了动,一言不发。

希拉苦思冥想。

[你们人类不高兴的时候都做什么来着,你要拼模型吗?喝酒吗?]

[不用。我没事。]松田阵平平静地回应,[我不需要用酒来麻醉神经,我只想清醒的待着。]

[……]希拉沉默了比刚刚更久的时间。

[那你要不要和别人聊聊天,我说的不是我,是人类。]

松田阵平一言不发。

希拉从酒名开始背诵松田阵平的通讯录,祂不会像人类一样忘记,所以任何东西都永远清晰。

[琴酒,贝尔摩德……他们好像不行,那帕波米特、库拉索……阿帕维特、司陶特、雷司令……伊森本堂、赤井玛丽……]

希拉最后终于意识到,松田阵平的交际圈太狭窄了,而且这些人好像没有一个可以像是祂看过的人类电视剧一样,能和松田谈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