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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话都已经起了头了,他哪里抵得过江从鱼的缠磨?只能把自己知道的都给江从鱼讲了。

据说林伯年轻时是位游侠儿,号称江湖第一刀客。

当时江从鱼父亲与他意外相逢、结为知己。

听了江清泓言及天下大势以及百姓之苦,林伯满心慨然,自惭过去只知逞凶斗勇、虚度光阴,当即带上自己的刀从军去。

林伯与袁大将军就是那会儿认识的,林伯常对袁大将军说世上读书人大多负心薄义,唯有江清泓心怀天下。

可惜后来时局动荡,江清泓为了肃清朝野做了许多违背本心的事,身边聚拢的俱都是些奸猾投机之徒。

其中有个曾因为贪污军饷导致林伯麾下士兵苦战至死的贪官也投入江清泓门下,林伯得知此事后拿着刀去质问江清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江清泓没有给他答案。

林伯当场与他割袍断义,愤然领兵奔赴西线。

这一去就是好些年。

跟杀神似的杀得西戎胆寒不已。

可就在西线将士大捷归来那日,他才惊闻江清泓已死的消息。

江清泓死了。

他带走了很多人,包括那个令他恨得牙痒的贪官。

有些是江清泓死前亲手处置的,有些是先皇震怒之下当成江清泓的党羽处决的。当初那些靠逢迎先皇而出头的奸佞竟是一个都没留下,全叫江清泓处理得干干净净。

江清泓那么聪明一个人,什么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包括他自己的性命。

什么生前身后名,他根本就不在意。

他只希望给那些他殚精竭虑维护着的人以及他热爱着的大好河山争取来长久的清明。

林伯得知江清泓的死讯后吐出一大口血来,直接卧病不起。等昏沉了几日再醒来,他的头发竟全白了。

后来林伯便辞去军中职务,鲜少再出现在人前,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直至那日在国子监门前见到林伯,袁骞也觉得陛下这样有些大材小用,但想想林伯当年与江清泓的种种过往,又觉得这大概是林伯最想要的。

江从鱼的存在大概就是陛下能将他请回京师的原因吧。

江从鱼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亲,知情的柳栖桐他们又明显不愿意细谈,自然无从知晓这些事。他认真记下了袁骞告诉他的过往,才与众同窗一起玩耍去!

人是他约过来的,可不能为了自己的事让大家玩得不尽兴。

袁家这边不是袁骞一个人住,所以邹迎他们都知趣地没留下连蹭两顿饭,下午便各自归去了。

江从鱼骑着马儿回到家,麻溜跑去见林伯,一股脑儿把袁家收留将士遗孤的事讲给林伯听。

“袁骞说您也有不少战死沙场的袍泽,不如您也查一查他们有没有留下没人抚养的孤儿。”见林伯有些不赞同,江从鱼劝道,“我们府中空荡荡的,我感觉怪冷清的,多收留点人挺好。何况我以后要办什么事总不能全在外面找人,您带出来的人我用着更放心。”

林伯初听之下确实不太赞同。

当年他辞官时便已散尽家财赠与昔日袍泽留下的孤儿寡母,轮到江从鱼这里他就只能替他看好这些家业了。

这宅子和爵位都是江清泓留给江从鱼的,哪有拿来养活别人的道理。

可再听江从鱼那么一劝,林伯又犹豫起来了。

陛下对江从鱼这般看重,以后江从鱼肯定是要入朝为官的,身边怎么能没有能放心把事情交给他们去办的人?

林伯笑道:“好,我会把这事办妥的。”

到时候把天资好、品行佳的安置在府中教养,别的安排到别庄去请几个先生和教头教就是了,可不能引狼入室,叫他们把江从鱼给带坏了!

江从鱼已经知晓林伯当年的丰功伟绩,对他的办事能力自然放心得很。

他平时要在国子监上学,给林伯找点事做也挺好!

既然林伯答应下来了,江从鱼便说道:“我等会去沈祭酒那儿蹭饭,你就不用为我忙活了,只管准备收养遗孤的事情去。”

林伯问:“要不要准备点礼物?”

江从鱼道:“不用了,我要是带了厚礼去他一准要把我扫地出门。人家可是铁骨铮铮的清流,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咱可不能用这些肮脏的阿堵物去玷污他高洁的品行!”

林伯听得笑了起来,又一路把江从鱼送出门,站在门口目送他走远。

直至江从鱼的身影消失不见,林伯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消失。

当年那封字字句句都已经刻在心底的信,不知怎地又浮现在他眼前。

“昔年曾把酒相约,待到河清海晏、天下承平之日,必与兄长及三五好友携手同游,遍览山河胜景。可惜愚弟身有痼疾,又多行恶事,近日病骨支离,自知天不假年,终不能履约。临书怅然,惟望万万珍重!今生无缘再会,来生愿效犬马之劳……”

林伯一拳头捶在旁边的廊柱上,而后缓缓将额头抵了上去,以掩饰自己虎目中即将落下的热泪。

多可笑啊,那个早已知晓自己命不久矣的人,却一直在叮嘱他们要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