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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久还是不理他,继续说,“然而。”

这一次她停顿了很长的时间,停顿到系统都忍不住竖起耳朵,然后系统就听见她说,“只因畏惧将来可能到来的敌人,就要在今日犯下无谓的杀孽。谨慎至此,则人与惊弓之鸟何异?”

她舔了舔嘴唇,话音里忽然就添上了磨牙吮血的杀气,“不就是神?让祂来。我难道没有屠杀过神明?”

系统霎时毛骨悚然。

就在这时,刘邦已经看完了自己的新衣服,也捏了好几把蹲在自己肩膀上的绿青蛙。他转向林久,有些犹豫地说,“我……”

平心而论,现在的冕服并不好穿。

此时以雍容为威严,时人认为人越胖就越雍容,在这样的观念影响下,帝王的冕服尽可能地宽和厚,这种衣服穿起来是不可能舒服的,穿在身上时像是被压上了一层又沉又笨的厚壳。

脱去这样的衣服应该觉得轻松,但刘邦只觉得无措,一时之间,他似乎连手脚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

他又说了一遍,“我——”

林久直接粗暴地打断他的话,“丈量你的土地,用你的脚而不是你的军队。描摹你的国祚,用你的眼睛而不是你的诏书。”

刘邦愣愣地看着她。

林久冷淡地回视,语气和眼神一样冷淡,“你走吧刘邦,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看什么就看什么。你问我什么是天下和江山,我不回答你这个问题,但有生之年我许你行者无疆。”

神女的声音并不高亢,语气也不激烈,但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落在刘邦耳朵里,都像是一记重锤。

刘邦忽然转身,往前走了两步。

他不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他的脑子处理不了这个复杂的情境和这些复杂的话。

驱动他的身体的是另一股力量,一股近似于本能的力量。

他曾占有天下,可他不曾丈量天下,他曾坐拥国祚,可他不曾描摹国祚。

神女说,有生之年我许你行者无疆。

那么为什么不走呢?

他曾经登上皇位,可登上皇位的人太多了太多了,曾经有刘盈如今又有刘彻,他刘邦在其中也不过是一个宣室殿中的过客。

但这些人中谁能得到神女的承诺,谁能让神女说一声“许你行者无疆”?

这是刘彻那个幸运小孩都得不到的殊荣吧?刘彻有皇位可他曾经也有皇位,他能“行者无疆”,刘彻能吗?

刘邦往前走了十二步,林久就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系统看见她的眼睛里流转过一层雾气般朦胧的光彩。

系统暗暗咽了一口口水,有点不敢说话。

然后他就看见刘邦忽然又退回来,听见刘邦对林久说,“长安城没那么好玩,未央宫也没那么精彩。神女,我会让这只青蛙多多给你寄信的。”

说这话时,他的表情很真诚,像刘彻悦神时那样真诚。

然后他就走了,御使着驴子的鬼魂、乘着草木精魄结成的车驾,向帝国不知东西南北也不知哪个方向进发。

他出发时是夜晚,正逢月圆之夜,汉宫乃至长安城中所有人都看见,高皇帝的车驾乘风而起,奔月而去,在皎洁的圆月中,遮出了一片车驾形状的阴影。

两千年前的长安城,月圆之夜,于此时仰头看月光,可见高皇帝驾车奔月而去,去国成仙。

系统:“……”

刘邦走之前是不是挑衅地看了一眼刘彻?这不是他的错觉吧?一定不是错觉吧!

明显不是他的错觉,因为刘彻也看到了那挑衅的一眼,然后刘彻,这位未来的汉武帝,被挑衅之后,他第一时间……可怜巴巴地看向了林久。

系统:……呵,汉武帝,你和汉高祖有什么区别。

林久看了刘彻一眼,在这种修罗场里面不改色,语气淡然,“他走了,你不高兴吗?”

刘彻眼神迷茫。

林久继续说,“你之前很在意我随他降世。”

刘彻的表情立刻变了,他想起上林苑的那个夜晚,他脱出而出的那句“神女随高皇帝一同降世”,那时他沮丧他失望,因为神女对他无动于衷。

但他想错了,神女没有无动于衷,神女看到了他的失落,神女在意他的失落,神女让高皇帝走,只是因为他一句话。

他是神女唯一承认的信徒,神女当然在意他!

刘彻挺直脊背,用含情脉脉的视线看向林久。

林久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了。

“……”系统恍惚着说,“刘邦走了。”

林久说,“嗯,他走了。这一走他就不再是汉高祖,而一个名叫刘邦的旅行家是不会过多干涉到这个世界的,这样就算是有风险,也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系统小声说,“既然这是你的决定,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林久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长吁出一口气,轻快地说,“其实风险不风险的,倒也没有那么重要,我只是认为,汉高祖应该亲眼去看一看,他治理过的山川湖海。”

“为了这份应该,我愿意承担起风险。”

沉默良久,系统响亮地咽下一口唾沫。

林久轻松地说,“没关系,我知道你不理解,你不懂得【汉】这个字的份量,这也很正常。”

系统声音发飘地说,“啊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我确实不大能理解。”

他说得磕磕巴巴,前言不搭后语,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林久和颜悦色地安抚他,“不懂就不懂吧,没事的,我也不会强行让你去上补习班的,你又不用参加高考。”

系统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系统还是沉默着。

然后系统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抽抽搭搭地,绝望地说,“你能再说一遍吗,就是关于神的那段话。”

林久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重复了一遍,“不就是神?让祂来。我难道没有屠杀过神明?”

系统卡顿了足足十秒钟,虚弱地问林久,“你被系统绑定之前是干嘛的?”

“你不知道吗?”林久问系统。

系统有些心虚,“我写了一段代码,自动筛选合适的宿主,我只知道你符合条件,但我不清楚你具体是什么条件。”

他的内核变热了,生怕林久据此推测出来什么。但林久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这让系统松了一口气。

林久说,“我以前是玩游戏的。”

系统第一反应是,“骗人吧?玩游戏能屠杀神明?”

“可以啊,”林久轻描淡写地说,“你听说过主神游戏吗?我杀掉的那个神就叫主神,长得像个大白鸡蛋。”

系统松了一口气,心想看这个描述应该是网络游戏吧,那还好,只是网瘾少女+中二病而已,比屠神少女好十万八千倍。

天真的系统现在还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无限流惊悚游戏,还有一种东西叫“高级玩家通关弑神”。

刘邦的去处就这样尘埃落定。

系统的声音忽然变得沉重了起来,他跟林久说,“我刚刚接到了一个任务。”

林久也变得严肃起来,作为玩家,完成任务永远摆在她的第一优先位置,她当即就问系统,“是什么任务?”

系统加倍沉重地说,“这个任务可能有点困难,也可能你完全没办法做,但不要紧,适度放弃任务是可以被理解的。”

林久也加倍严肃起来,在心里飞快思索,是什么任务能让系统变得这么反常?她原本以为这个所谓的换装系统是个休闲游戏,原来是小看这个游戏了吗?

方才他们谈到屠神的话题,难道这个系统现在就要她去屠神吗?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计划,但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形式竟然险峻到如此地步吗?不知道系统要面对的是什么级别的神,战场在哪里?

在林久思索的这个间隙里,系统也在思索,他内核在激烈地做着斗争,究竟要不要把这个任务告诉林久呢?原则上他一直对宿主执行不阻拦不欺骗策略,但这个任务实在有点特殊……

这时,林久思索完毕,她确认自己做好了全部的准备,然后她严肃地告诉系统,“你说吧,我已经做好准备。我是最高级别的玩家,我向你保证,我可以完成任何任务。”

这句话成了压倒系统的最后一根稻草,系统一咬牙,闭着眼说,“最近你跟刘彻的关系有了一个历史性的进步。”

“所以你开启了一个支线任务。”

系统一鼓作气,直接把关键信息全部抛出来,“【打脸汉武帝刘彻的宠妃】。”

他的话音落下,空气沉默了三秒钟。

然后林久说,“啊,好的,【打脸汉武帝刘彻的宠妃】对吧,我知道了,没问题。”

系统沉重乃至于沉痛地说,“你要放弃吗?没关系,我理解。”

他不但理解,甚至有点高兴,虽然放弃任务会带来一些后果,但如果让林久去做这个任务,他觉得才会出现更难以挽回的后果。

林久现在在汉宫中的地位,可以说是万人之上,没有一人之下。

皇帝刘彻要唱歌跳舞讨她欢心,窦太皇太后在她面前只有跪着说话的份儿,偌大汉宫,林久在其中横着走。让她去跟刘彻的宠妃争宠,这跟用二向箔切西瓜有什么区别?

如果她真的突发奇想跑去争宠,恐怕后果是这样的:

今天林久跟陈皇后陈阿娇争宠,那第二天陈阿娇就没了,陈阿娇背后的馆陶公主也没了。

促成帝后婚事的窦太皇太后都得诚惶诚恐地过来请罪,说皇后,啊不,废后无状,惹怒神女,求神女宽宏,不要因此迁怒世人。然后连夜把刘彻打包塞给林久,让林久尽情争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