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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的重点就落在这两个字上,区、分。

此时宣室殿上,刘彻与林久并肩而坐,田蚡的两次行礼,却像是在他们之间割开了一道巨大的裂隙。

他对神女行比皇帝还要更隆重的礼节,就是在无声地说,神女啊,原本就比皇帝更尊贵。

可他向刘彻行礼又在林久之前,这又是在说,可是呢,皇帝终究要在神女之前。

岂不是挑拨离间?

系统惊呆了,“挑拨离间?田蚡在刘彻面前挑拨你和刘彻?他疯了吧?”

“他没疯。”林久说,“他只是,死亡阴影笼罩下的困兽犹斗。”

系统一时说不出话,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其实他还是有点没办法完全理解林久的话,他只是下意识地看向了田蚡。

在两千年之后,提及武帝年间的万户侯,想到的往往是卫青和霍去病。在帝国双璧熊熊生光的年代里,无论田蚡还是窦婴,都已经变成了冢中枯骨,旧日杂谈。

可他们终究也有过真切的辉煌,此时是元光年间,随着窦太皇太后的辞世,窦婴的辉煌如同燃烧过后的灰烬一样随风飞散了,而田蚡正如日中天。

史书中记载他是个相貌丑陋而能言善辩的人,系统便在今日亲眼见证了他口舌上的能耐。

其实他的言辞并不高明,莫说是比东方朔,便是比董仲舒,也还多有不如。可是他掐算人心掐算得太精准,精准到可以说一声狠毒。

林久身为神女,好啊,你堂堂神女岂能屈居凡间帝王之下?

刘彻身为皇帝,世上岂有过如此屈辱的皇帝,宣室殿是他的宫殿他的领地,他在此间却还要让神女一步。

就算林久不起贪念,就算刘彻不起怒火,可是,他们难道不会彼此怀疑?怀疑对方在听完这一席话之后,在心中升起一些不该有的怨恨?

“天呐。”系统喃喃说。此前他一直觉得刘彻和林久之间的相处和乐融融,可此时田蚡两句话之后,他忽然意识到这两人的立场其实是完全对立的,皇帝和神女,总有一天他们中有一人要流血。

舌上有龙泉,杀人不见血。田蚡和东方朔还不一样,东方朔以唇舌媚上,田蚡以唇舌挑拨、杀人!

刘彻和田蚡的对谈还在继续,系统竭力去听他们的话。

田蚡为之而前来的那条堤坝,其实就是此前窦家人用来敛财的那条堤坝。

窦太皇太后死后,田蚡取代窦婴,成为长安城中第一等的显贵。

这条堤坝就被窦家人送给了田蚡,从此成为了田蚡的敛财工具。

所以刘彻要扒倒堤坝,田蚡很着急。此时堤坝在他手上,一旦出了问题,那就是他的罪责,所以堤坝绝不能倒!

而上奏折建议刘彻扒倒堤坝的人,其名,窦婴。

倘若只是个无名小卒,写了这样一封奏折,那田蚡根本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因为刘彻不可能拿着一个无名小卒的奏折,就对他这个当朝国舅、万户君侯发难。

可是窦婴不是无名小卒,窦太皇太后死了,魏其侯窦婴赋闲在家中,眼见已经是名存实亡。

可问题就出在这个“名”上,窦婴声名之烈,足以成为刘彻对那条堤坝,对田蚡动手的理由!

系统恍然大悟,“所以说,田蚡今天来,其实就是为了挑拨你和刘彻。因为堤坝那件事情,他要阻拦刘彻动手,重点不在于说服刘彻,而在于解决掉窦婴这个被刘彻拿来做旗帜的人。”

“因为现在的局势是窦婴和田蚡相争,刘彻不过是个中间人,臣子之间的事情,他身为君主并不好插手。所以田蚡解决掉窦婴之后……不对啊,田蚡解决掉窦婴之前,刘彻也还可以继续出手啊。”系统又开始混乱了。

“你忽略了一个人。”林久说。

系统叫起来,“王太后!”

不错,刘彻可以站在窦婴身后,那王太后也可以站在田蚡身后,当战场局限在窦婴和田蚡之间时,刘彻不能出手,王太后也不能出手。同理,当战场升级到刘彻的层次时,王太后也就可以随意出手。

西汉治国以“孝”,刘彻就算再怎么不愿意放过田蚡,只要王太后出手,田蚡此事,必然不了了之。

“所以这其实是一场,代理人战争?”系统说。

“是下棋吧,王太后执有田蚡这枚棋子,刘彻执有窦婴这枚棋子,棋子相互厮杀,棋手在局外虎视眈眈,随时准备下场。”

棋手尽可俯瞰棋子,可是在棋手下场之前,棋子也不必过于在意棋手,就是这样相互牵制的关系。

所以,此时在刘彻面前,为了阻拦这条堤坝被扒倒,田蚡尽可以随意给出一个理由。

不用尽善尽美,也不用天衣无缝,可以有破绽,甚至可以荒诞,只是需要一个理由,而不是需要一个怎么样的理由。

田蚡说,“若行此事,恐有违天命。”

系统惊呆了。

就算明白田蚡可以随便给出一个理由,可是这个理由也太随便了吧?

那可是一条堤坝,关涉到万千黎民的生计和生死,就……一个天命,红口白牙两个字,便要葬送这全部的人和全部的田地?

可是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这次不用林久说,他立刻看懂了田蚡的意图。

天命。

这又是一个恶毒的词语,恶毒到近乎歹毒。

今日宣室殿上,皇帝与神女并坐。

神女的身份不必多说,她一言一行本就代表了天命。

而皇帝近来,在朝堂上推行董生的策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尤为宣扬天人感应、君权神授。

神女天然就拥有天命色彩,而皇帝也正试图将天命抓在手心。

那么,这个天命,到底是皇帝说了算,还是神女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