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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弟不管你,我管◎

“我,我想祖母了……”

强忍已久的情绪决堤,要从喉头冲出来,崔寄梦不由哽咽。

“我以前总怪祖母严厉,我手指都弹肿了还逼着我练琴,可今日我才知道,她老人家是为我好……”

采月心疼地抱住她,“我的好小姐,今日是受委屈了?”

崔寄梦含泪摇头,“没人为难我,贵妃和长公主还赏了我东西……”

“可要是我不会弹琴,根本没人愿意搭理我……我以为我诚恳待人就够了,但好像不是,除了祖母,没人会因为我只有诚恳而喜欢我……”

祖母离开京陵已有几十年,时移世易,京陵的风气已换了一番,怕是老人自己也没想到,辛苦教给孙女的礼节已被时间摒弃,以至于那些世家子弟见崔寄梦规矩知礼反倒暗笑她古板。

可她一直在竭尽所能栽培她。

当年崔家没落,祖母宁可变卖田产,自己节衣缩食,也要斥重金给她请来周边最负盛名的琴师和夫子。

崔寄梦起先觉得祖母是对母亲有成见,跟着嫌弃她这孙女,才要苦心栽培弥补不满。今日她才知,自己对祖母的误解有多大,爱之深,责之切。

每次祖母罚过她,都会感慨,“孩子,祖母老了活不久了,不能一辈子护着你,你要去京陵嫁入谢家,就得学礼节、学琴……日后才不会被人瞧不起。”

音容笑貌言犹在耳,却再也见不到那总是严肃板起的苍老面容。

崔寄梦再克制不住,痛哭出声。

“采月姐姐,我真的想祖母……我和祖母说好出嫁后,带她回京陵看看,可、可祖母走了,回不来了……我再也没有祖母了……”

她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缩成一团,哭得不住颤抖。

采月也跟着难受,老夫人去后,小姐只在下葬时哭过一次,而后三年里,无论怎样委屈,都再没哭过。时日久了,连她都误以为崔寄梦很坚强。

原来不是。

是因为无人庇护,只能吞下委屈,直到委屈溢满,盛不住了才爆发。

她将崔寄梦搂在怀里,哄孩子般柔声道:“好小姐,不哭啊,老夫人在天上看着您呢,今日您得了贵妃夸赞,老夫人一定也很高兴,但要是她老人家知道您哭了,可就难受了。”

崔寄梦抽噎着抹去眼泪,“你说的对,不能哭,我们回院里吧。”

她得了安慰,像个孩子般软糯,自我安慰道:“我说看黄历有用吧,今日娘娘赏了我一只步摇,长公主殿下也赏了一个镯子,下次还看……”

“好好好,我的好小姐不仅会弹琴,还会看黄历,厉害着呢。”

一主一仆逐渐远去,重重树影后,一个白色的身影伫立良久,俄而低下头,无奈地低低轻笑一声,也往佛堂走回。

刚走出几步,他改变了主意,往另一个方向拐去。

谢氏长房。

谢蕴正习字,见谢泠舟突然到来,略有讶异,抬头看了一眼,又继续练字。“从长公主府回来了?”

“嗯。”谢泠舟不动声色打量着父亲,他方年过四十,但常年修身养性,生活起居上极为克制,看上去至多三十出头,鬓边连一缕银丝都无。

谢氏子孙历来性情天差地别,有放浪形骸者,亦有规矩守旧者。唯独历代长房长子,借克己冷静。

这跟谢氏祖上的观念有关,先祖认为,族中众子孙应因材施教,各施所长,但掌族者须沉稳冷静,不可耽于外物。

谢老太爷如此,谢蕴如此,到了谢泠舟,亦须如此。那些堆积如山的经文、雷打不动扎的马步,便是为约束他的秉性。

谢蕴又写了几个字,总算抬起头来,“听说今日你崔家表妹奏了广陵散,得到贵妃和二皇子盛赞。”

“确有此事。”谢泠舟垂睫。

谢蕴冷峻面庞柔和了些,“那孩子每次见到我都端端正正行个礼,现下礼崩乐坏,世族子弟放浪形骸,她能不受侵扰,实属难得。”

“是,表妹很不容易。”心头没来由一阵酸涩,谢泠舟语气软了下来。

谢蕴惜字如金,素日与他只谈公事,如此闲聊,父子都是头一回。

谢泠舟拿出一个檀木盒子,置于桌上,“这是前日三殿下所赠,儿不善对弈,父亲若不嫌弃便收下吧。”

谢蕴讶异抬头,仿佛不敢置信这是自己儿子,扯了扯嘴角,“难得。”

但那抹笑稍纵即逝,他接过棋盒,随意放在一边,继续练字,同时肃声道:“三殿下虽是中宫嫡出,但多病文弱,如今虞氏没落,他不过是陛下用于制衡王氏的噱头,我谢氏素来不涉党争,不论哪位皇子,私下少些往来为好。”

谢泠舟垂眸:“儿心里有数。”

谢蕴想起这阵子他和三皇子暗中联合搞的动作,冷哼道:“你最好如此。”

沉默须臾,又问起别的事,“长公主殿下,可还安好?”

谢泠舟正看着谢蕴桌上的笔筒,笔筒里放着一朵蔫儿了的野花。

他收回目光,“长公主府中来了位新琴师,殿下心情愉悦,诸事甚好。”

谢蕴执笔的手微顿,笑意冷然,带着不屑和嗤讽道:“听闻三殿下正苦寻一少年,你与他走得近,切记洁身自好。谨记你祖父训导,嗜欲者,逐祸之马矣。”

谢泠舟知道这是在暗讽他那纵情声色的生母,他不愿掺和他们之间的爱恨旧怨,淡道:“祖父之训,儿自然记着,若无别的事,儿先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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