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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好像长了手般,要捉住她的腿,往那些交缠的梦里拖去。

她赧颜捉住裙摆,手触到裙上织金纹路的质感,找回了几分底气。

崔寄梦重新坐下,明明没抬头,却感觉有一道深沉的目光落在她双膝上,她把双手放在膝盖上遮住她的心虚,还忍不住轻轻揉了揉。

谢泠舟压下眸,藏起眼中笑意。

远远望去,表妹这双手放在膝上,端正坐着的模样真是乖巧。

而殿宇外,透过被风掀起的纱幔,赵昭儿望向殿内,眼神微黯。

表姐竟和大表兄待在一块,不仅说上话了,还朝着表兄行礼。

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表兄似乎抬头看了一眼,顺着那方向,她看到表姐身穿一袭镂金百蝶穿花云缎裙,身姿袅娜,杏眸干净澄澈又有些欲说还休,连她都觉得极有韵致。

大表兄会不会也心动了?

况且长公主殿下似乎也很喜欢表姐,拉着她说了好一会话,殿下会不会想让表姐做她儿媳妇?

心上好似突然长出了一根刺,从前未曾有过,折磨得她又痛又痒。

赵昭儿越想越失落,不仅因为大表兄和表姐,更因为这种感觉与她读的那些书、受的教诲相悖。

这让她感到很挫败,再也待不下去,寻了个由头回到府里。

赵夫人正敦促幼子背书,见赵乾打了个哈欠,伸出戒尺在其手心打了一下,瞧见女儿失魂落魄地回来,忙迎上去把人往内屋带:“不是去长公主府玩耍了么?怎的这么早就回了?”

母亲目光温柔,满心满眼都是她,赵昭儿既内疚又委屈,眼泪也涌上来。

"娘……我嫉妒了。"

话说完,赵夫人脸色沉了下来,“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办。”

“我知道,娘,二十遍,我一会就抄,可是娘,我控制不了……”赵昭儿忍着泪,“我一看到殿下待表姐亲如女儿,大表兄还和表姐有说有笑……我就止不住嫉妒,心里像是有把火在烧!”

母亲对孩子心性要求极高,尤其曾多次言明善妒后果,此刻妒火无法平息,赵昭儿感到害怕,急得直跺脚:“娘……怎么办,我控制不了啊……”

“急有什么用!”赵夫人喝止女儿,颇感失望,抄起一面铜镜:“自个看看,你如今面目扭曲,哪还有半分大家闺秀、京陵才女的模样!”

赵昭儿望过去,镜中少女双目微红,神采也塌了下去,面容略有扭曲,哪还有半分从前的恬淡,她霎时冷静下来。

她不能这样,赵昭儿深吸口气:“娘,我知道了,我去抄书。”

女儿走后,赵夫人仿佛被抽去了脊骨,手撑着桌案平复了会,转身望向对面墙上的丹青,上面的空谷幽兰栩栩如生,仿佛还能嗅到清幽兰香。

赵夫人渐渐平和下来。昭儿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她已经做得很好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拈酸吃醋也难免。

算算日子,明年春老太爷丧期一过,外甥估摸着也要议亲了。

该试着为昭儿争取了。

*

下半晌,几人从长公主府归来。

崔寄梦没带着采月,谢泠舟便护送着她,两人一道往西院走回。

说是一起,其实隔了一丈远。

崔寄梦特意落在谢泠舟身后,脚步越放越慢,好与他保持距离。

谁料大表兄竟停了下来,背对着在原处等她,崔寄梦无法,蜗牛般慢吞吞往前挪,每靠近一步,脸就热上三分。

她在离谢泠舟五步远处停下来,怯怯问道:“表兄,怎么不走了?”

谢泠舟略一侧首,余光见她伸手捉裙,每一次做梦过后,她都会这样,可他不愿克制梦境,也无法克制。

无奈地笑了笑:“膝盖疼?”

“啊?”一句话问得崔寄梦溃不成军,只觉膝盖当真在隐隐作痛,她低声说:“没,不疼。”

“嗯。”未免吓着她,谢泠舟依旧背对着她,“明日我休沐,正好去西市寻那位西域商人。”

他说完这句就止住了,静待鱼儿咬钩,果真崔寄梦忘却了羞赧:“表兄,能带上我么?我保证不添乱。”

想了想又觉得孤男寡女结伴出行不大妥当,毕竟她还有婚约在身,又说:“不知二表兄明日可得空?他身手好,说不定能帮上忙。”

“二弟没空。”谢泠舟当即断了她的念想,“我们是去查事情,人越少越好,以免打草惊蛇。”

崔寄梦不懂这些,只连连应是。

次日她带着乘车到了琴馆,为了避嫌,她和大表兄约好在此碰面,未免采月担心,便先行把她支开:“我要留很久,采月你自行逛逛吧。”

进了琴室,谢泠舟果然在,正把玩着一把琴,赵疏也在。看见他俩相谈甚欢,崔寄梦一头雾水。

赵疏解释道:“谢公子曾在琴艺上指点过我,说来算是我的师父,论辈分,是你的师祖。”

她一时绕不过来,两眼懵然。

谢泠舟接过话:“赵公子未去桂林郡前,在京陵待过几年。”

这么一点,崔寄梦明白过来了,对谢泠舟的态度更敬畏了,犹豫着问:“那我是该叫师祖,还是继续叫表兄?”

赵疏忍俊不禁,这阵子他常和谢泠舟交谈,如今也敢开他的玩笑了:“你师祖爷教师父琴时,才十岁,你弹错的两个音,正是从他老人家这传过来的。”

崔寄梦不敢置信,想到那个被按在他膝盖上责罚的梦,身后一阵酸痛,随即又觉得毛骨悚然,此前她并不知道师父所说的事,为何自己会在梦里说弹错两个音是大表兄导致的?

谢泠舟不动声色看她一眼,知道她当是想到了那个梦,起身打断她,轻描淡写道:“时辰不早了,该走了。”

崔寄梦把梦抛诸脑后,跟上他。

出门的时候,她特地戴上了帷帽,跟在他身后时刻意低着头,乖巧得像个小媳妇,还时不时留意周遭行人。

好像她和他出门,是为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一样。

谢泠舟忍不住回过头,压下话里的笑意,轻声提醒她:“表妹,放轻松些,我们又不是去偷什么。”

大表兄说这话的语气太随意了,随意得好似他们很熟,其实抛开那些梦和上回在佛堂送玉坠,他们还挺生分的,崔寄梦脸又红了,好在有帷帽遮着,她声音还能装得淡然:“好的。”

可谢泠舟却清楚地看到,她的头埋得更低了,手也绞在一块。

他虚虚握拳,拇指摩挲着食指的关节处,极轻极慢,像在梦里拂过最柔软脆弱的地方那般。

她再这样心虚,他真的会克制不住,带着她去偷点什么。

为掩人耳目,两人换了辆小一些的马车,上车后,崔寄梦垂头坐在角落里,埋着头颇像只鹌鹑。

“去西市要好一会,戴着帷帽,不会闷么?”谢泠舟颇无奈。

确实是挺闷的……

崔寄梦心说,可隔着一层纱,她会自在些,这马车狭窄,大表兄身形高大,坐在对面有种无形的压迫感。

她极力缩成一团,好不让腿离他太近,否则总有错觉,下一瞬会被捉住双脚,拖过去……

崔寄梦更不敢看他了,抱紧双膝,狠狠咬了自己下唇一口。

后来一路上表兄都在闭目养神,她放松了些,悄悄掀开帷帽一角。

可刚掀开,就见对面人嘴角扬起了一瞬,崔寄梦忙放下手,继续端坐。

她不明白,他明明没睁眼,为何能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西市到了,循着云鹰查到的消息,他们在一处商铺里找到那位胡商。

谢泠舟开门见山:“可有醉春风?”

那胡商已年过半百,一双深碧色眸子却熠熠生辉,见是一对年轻男女,明明彼此生分,却一开口就要醉春风。

他还是头回遇到这种事,捻捻胡子:“公子说笑,这东西我们可不敢卖。”

“是么。”谢泠舟掏出两锭金子,“我们不买药,只想问个消息。”

商人嘴咧得快到耳边了:“醉春风不易得,三五年才能酿出一小瓶,但消息嘛,应有尽有,贵客想知道什么?”

“二十年前中秋前夕,有人曾在你这里买过醉春风,你可还记得?”

“醉春风不是想买就能买的,没有熟人介绍,连哪里有货都不知道,因为这玩意不是寻常货物,我自然每一笔都记得很清楚!”那商人翻出一本小账册,“咦,我瞧瞧啊,啊……上面记着那姑娘嘴严得很,一直没说是谁派来的,只是她耳垂有痣,极小的一颗痣,细眉细眼的。”

他面露难色,“就这么多了,都过了二十年,人是不是还活着都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