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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从弘历知道有可能有一个私生子在的时候,从来没有过问过一句。

林雨桐放下手里的东西,“那你等会,去里面躺着。好好的睡一觉,这件事额娘来办。”

弘历说来人家还真就来了,多大的风雨都不顾。

不过这个路啊,实在难走。难走也好办,当场弘历就跟吴书来道:“回去你记得跟内务府所一声,这条路得修。青砖铺路,跟宫里的规格是一样的,不得有丝毫马虎。”

吴书来应着,记在心里。

至于用青砖铺好这条路需要花费多少……应该花不了多少吧。

堂堂的大清国,疆土万千,黎民万兆,铺一条路就给铺穷了?

马车靠人推着,走的特别慢。弘历在马车上,可以看见庄子上的情景。一挂挂玉米挂在桩子上,这雨要是再下下去,收回家的粮食怕都是要坏的。

马车近了,从一处小小的篱笆院落过。就见这院子的篱笆墙上,挂着成串的玉米。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身上都淋湿了,将玉米从篱笆墙上往下搬,双脚怕踩到泥里,只能站在放置再篱笆院下面的半拉子青砖上,而此时,盛放玉米串的木盆已经陷入泥里了,女子蹲下身子,使劲的往出拉,却怎么也提不起来。

乾隆就看见这女子抬头望着天,然后慢慢的蹲下,将她自己蜷缩成一团,头埋在膝盖上,肩膀一耸一耸的,这是哭了吧。

他皱眉,问吴书来,“住的离书院这么近,此人是谁?”

吴书来对这边的情况还是了解的,见主子问了,就赶紧回话说:“这正是那个佟氏。”

“佟氏?”乾隆皱眉,“她不在院子里呆着,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吴书来低声道:“回主子的话,她求见母后皇太后,请求她老人家自己住的。母后皇太后允了,已经搬到这里有些日子了。”

乾隆叹气:“这是何必?再如何也是辛苦将那孩子拉扯大了,朕不至于苛责至此。若是不管,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之徒。她这哪里是要自立,分明是要陷朕于不义。打发两个人,去帮她料理料理。”

吴书来指了两个太监过去,车就继续朝前走了。谁知这佟氏异常的固执,死活都不愿意别人帮衬,两个太监近身,倒是吓的她拔簪自保。乾隆路过了,都能听到那颤抖的声音:“你们是谁?不要过来!”他抬眼去看,就见这女子瑟尔发抖,淋湿的衣物遮挡不住曼妙的身躯,她该是又冷又怕的吧,以为两个大男人要对她如何,竟是将簪子对准了咽喉,随时要刺下去的样子。

倒也是个烈女子。

吴书来低着头,“应是如此。若不是性子烈,又如何会将小阿哥抚养到那般大。”

有理!

乾隆直接起身,从马车上下去,推开篱笆门进去,呵退了两个太监。

就见这佟氏一见是他,手里的簪子瞬间就松了,掉落在地上。

佟氏一步一步走来,就要跪下见礼,乾隆一把扶住了,“平身,免礼。”他上下打量对方,就皱眉:“为何这一身打扮,一件厚衣雨伞也没有?”

佟氏急忙摇头:“万岁爷误会了!”她抬起头,睫毛上的沾上了水珠挂在上面,多了几分可怜,“庄子上送来的东西都是好的。可那么好的东西,民妇怎敢用?”她脸上带了笑意,“永哥儿也不知道好些没有?民妇一直也没再见到。那些布料都给永哥儿做了衣裳了。也不知道这些日子有没有长高,胖了一些没有。新作的衣服也不知道合身不合身……”她说着就一脸的祈求,“皇上,民妇自知见不到他了。能否请您将那些衣物代为转交……”

乾隆到底不忍,微微点头,指了指屋子,“带路吧。”

佟氏应着,带着人直接进了屋子。房舍只三间,正堂里桌椅都有,简单的很。但这女人到底是个雅致的人,那随处可见的小野菊被移了回来。用荆条编制的花盆,放着熟土。菊花就移栽在里面,活的甚好,开的灿烂。倒是叫这小小的厅堂多了几分萦绕不去冷香之味。

西边的屋子门关着呢,不过有药味不时的传来,该是熬药的吧。东边有不时的咳嗽声,佟氏解释道:“是捡到身边的小丫头,小桃。这两日病了。”

她一身湿漉漉的进去,手里拿了四个鼓囊囊的包裹,她吃力的将其堆再桌子上,一再的道谢,很是满足的样子。

乾隆用手里的扇子将包裹挑开一角,佟氏就赶紧上手帮着将包裹解开,“这都是小夹袄,想着他体弱,不能出门……”

乾隆的注意力却在那伤痕累累的手上。不由的问了一句,“都是你自己做的?”

佟氏将手往伸手一藏:“别无所长,只这点手艺还能见人。”

乾隆看了吴书来一眼,“带上吧。”说着又叮嘱道:“留两个人伺候,回头送一份赏赐来。”

佟氏跪下谢恩,脸上满是感激。

乾隆上了马车,隔着窗户往外看,还能看见佟氏追出去跪在路边的泥地上,恭送他离开。

等到了地方,他将马车停下来,其他人都留在外面,只带着吴书来往书院里的小院子去。从一排校舍前路过,还能听到皇阿玛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于个人是如此,于国家亦是如此。哪一次的边境冲突,不是因财而起。在对方遭灾或是欠收的时候,就该警惕对方来扰边,这是从古至今都不曾变过的真理。可大清的边境之患在哪里呢?接壤之处皆敌人?这似乎是暗合‘远交近攻’这一准则的。可咱们近攻了,可远交呢?这个远指的是哪里呢?”

“英国、法兰克……就是那些老毛子!”坐在后面的一个孩子靠在墙上答了一句。

坐在这个教室的孩子还都不是一般人,其中就有十四的孙子。说话的孩子也是十四的孙子永忠,才十五岁的少年。

四爷多看了这孩子两眼,然后点点头,“对!他们就是远。”

“可英国不就是一个岛吗?”另一个孩子接了一句,“我大清泱泱大国,那等不毛之地,远隔重洋,他们还能开着船跑过来吗?”

这话一说,十几个孩子一哄而笑。

弘历的嘴角也不由的翘起,这些可不是都知道自家皇阿玛的身份的。因此,在他们眼里,金先生就是金先生。

金先生也笑了,没有半丝的恼意,而是很客观的道:“经过康雍乾三朝兢兢业业的治理,如今的大清,客观的说,在这么大的世界上,只论贫富的话,竖起一根大拇指一点也不过分。论起每年创造的经济价值,它当数第一……”

弘历一下子笑了,也不再往下听了。感觉皇阿玛真是在他造势了。

却不知道在他走后,在教室里那一片掌声消失之后,金先生还说了两个字——可是!

这些弘历不知道,他往后面来了。小院的门白天是虚掩着的,门房里钱盛和芳嬷嬷守着,若是有事,二人才进去禀报。

知道弘历要来,弘晖去西厢房了。那里的木工房,几件模型还是很有意思的。

弘历到的时候林雨桐在院子里,他推门进来,钱盛和芳嬷嬷站在门口见礼,却不用通传了。

他自己往里面走,一抬眼就看见皇额娘站在一个凳子上,将今年新爬上来的葡萄藤用绳子固定在刚架起来的架子上。

他忙过去,“皇额娘,这下雨呢,叫下面伺候的奴才做呀。”他过去要扶,还没到跟前,林雨桐就直接给蹦下来了,“没事,就这一条儿之前没固定好,耷拉着怪难看的,顺手就给绑好了。”说着,还抬头往上看,很是满意的样子。

弘历却被这一蹦,蹦的心肝跳。这可不止是看上去年轻那么简单!

他扯了一下嘴角算是笑笑,硬拉了一个话题,“这葡萄今年长了不少。”

“可不是嘛,明年就能挂果了。”林雨桐拍拍手,把手上的脏东西拍掉,才往里走,一边走一边问:“你怎么过来了。今儿这风多大呀!雨下的又不停,这也得亏是秋收完了,要不然庄稼收不回来可怎么好。”

“是啊!”弘历跟着往里面去,一掀开帘子,里面的热气就铺面而来了。小泥炉里火还红着,上面的水壶热气蒸腾。边上摆了一盘子石榴,一盘子软柿子。榻边的两个凳子上,放着个大簸箩,簸箩里是橙红色的硬柿子。就见皇额娘进去脱了披风,净了手留坐在榻上,用刀子开始削硬柿子的皮。削皮之后并不将皮扔了,而是放在另一边,还招呼他,“坐啊!”

“皇额娘,您这是做什么呢?”忍不住就想问问。

“柿饼!”林雨桐看他,“回头晾好了,给你和弘昼弘瞻都带些。”

弘历:“……”这东西每年都进贡许多不同的柿饼过来,随吃随有的。但这样一个小东西,皇额娘却做的兴致勃勃。他不由的声音都轻了下来,“皇额娘也不用太累,想要什么只管叫人去说一声。也是朕想的不全乎,这些供给应该叫内务府多进贡一份的。”

“内务府才大动了,别折腾人家了。”林雨桐就道,“历经繁华之后,才会明白平淡是真的道理。这些琐事不用你管,对我跟你皇阿玛而言,百姓怎么过日子,我们怎么过日子,就是最好的日子。说你的事吧,冒着风雨来,这也不是闲转的日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