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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想也没错,能科举出头的,都奔着科举去。科举出不了头,看了这边的考题,估摸着好些人都觉得他们多多少少都能答上一些。只要有办法,还都是想来试试的。而且,一年可考一次,今年没考上,明年继续,什么时候来考都不晚。他们还会闹吗?没必要了!他们宁肯花时间总结考不上这书院的经验教训,也不会花费时间在那种高危的活动上。因此,他看到的也是弊大于利的。

而从这事里,他也悟出来一个道理:这天下别管是谁,你都得给人留活路,留往上走的路。否则,就是要生乱子的。

除了弘映这个被赶出考场的,第一个提前交卷的卷子也呈上来了。

四爷扫了一眼名字——纪昀。

哪道题答了,哪页卷子交上来,剩下的空白试卷都叫考生自己带走。

纪昀拿着卷子,在书院里面溜溜达达的,要是不能考中,那以后想在这里转转怕是难了。他朝后面的隐隐只露出屋脊的地方看去,据说那里以后会是藏书阁,收囊天下之书。

可这到底能不能考中……看着手中的空白卷子,他呵呵便笑,这里可比科举文章难多喽。

而乾隆一看纪昀的字先是一赞。书院里艺院只凭着这一笔字就有资格入了。

此人答的不多,一个试帖诗,一个中庸里的句子,就是中规中矩的科举考题。此子答的还不错。乾隆就问:“次人该是今科的举子。”

那边就有人翻出之前填写的资料来,“回万岁爷的话,此人并非举子。其母张氏宜人新丧,此子正在守孝。”

宜人?

乾隆便道:“官宦子弟?”

没错,纪昀也是官宦子弟。他父亲也是举人,在户部吏部做过属官,后来又被外放云南做过知府。

乾隆叹气,怪不得皇阿玛总说现在不是世族,而是士族。

但到底是不舍其才,征询他皇阿玛的意见:“不如放艺院?”

那就放艺院呗。电视剧那都是骗人的,乾隆对纪昀的评价是:本系无用腐儒,原不足具数,况伊于刑名事件素非谙悉,且目系短视……

放在书院里两年也好,想来对他以后修四库全书总也还有些用处的吧。

在这种事上四爷不是很计较。

那边纪昀不知道他的卷子已经被御批了,这会子往出走的时候还朝弘旺笑了笑。若不是这个场合,他真想凑过去跟这位咬一口嚼无数下的仁兄好好的聊聊。

弘旺目送纪昀离开,默默的记下这个二百五。提前交卷这么随性的事,敢当着四伯的面做,实在是佩服你有这样的狗胆。他反正是要磨蹭的,第一个交卷的他不做,第二个他都不敢做。等着各个学舍陆陆续续的都有人出来了,他才把最后一点饼子塞到嘴里,然后回考场去了。

他就奇怪刘墉为何不交卷,结果路过的时候扫了一眼,刘墉那最后一道题答的剩下两行空白了,应该是答完了吧。那般的洋洋洒洒,还真敢写弊端?

啧啧!这又是一个狗胆包天的!竟然敢相信弘历那喜怒无常的小人。

他整理卷子磨磨蹭蹭的,等着交卷。眼看那沙漏就要到点了,他都侧着身子准备动了,突然,刘墉像是才想起什么似得,提笔就写,字迹……目测很潦草,明显时间不够的缘故……然后那两行都没写完,前面就宣布:时间到!交卷。

考生排队出去,一个挨着一个。

刘墉这才装似慌乱的收拾卷子,然后坠在最后。

弘旺都从里面出来了,这才反应过来:刘墉这个狗东西,故意的!他看似答题了,可前面洋洋洒洒落在卷子上的一定都是能写的。不能写的……不是人家不写,是实在没时间写了。

都说胥吏滑似油,能做官的,能把胥吏收拾利索的,这些人比油还滑溜。

此时,天已经暗沉了。秋雨轻飘飘的,往下落着,多了几分凉意。

天是冷了,但气氛却是火热的。

那读书根底好的,这会子带着点懊丧,因为他们没想到是这么多题他们不会做。

而那读书根底不好的,这会子却有些兴奋。每个人出来都带了没答的题目,那就证明考中不考中,并不会看你是不是全答了。只要有答题,就有一定的机会。

这么些人一起往出走,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有旧日认识的,也有刚认识的。一起在一块说的不外乎是:

这道题你答了?

哎呀!答了,但没把握。

这道题要是有时间我也能答,时间还是不够。算的太繁琐,我都不好意思从前面拿稿纸了。

……

而这一晚上,林雨桐就见到了考卷。已经按照题目分成了一摞一摞的,最后一道题被林雨桐抱回去了。

“今晚咱们也少睡一会子。”她跟和婉和另外两个格格道。

十三格格和六格格莫名惊诧,“我们?”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们能看?

林雨桐看她们,“是怕写的不熟练?要是实在不行,帮着整理研磨也行啊。”

六格格忙道:“是有些生疏,但还是看的明白的。”

十三格格也点头,再不济,字还是认识的。

她们俩念,和婉在一边记录。只摘记要点便好。其实要记的并不多,答这道题的,多是在歌功颂德,没提什么弊端。只有万岁万万岁这些话。

偶尔会出现一狂生,写是真写了,但只叫和婉看,都不在点子上。不过她还是耐着性子都记了下来。还有些怕是寒门出身的,他们关注的不同,有人写了富商高价买走了他家的两亩好地。又有人写,县衙的衙役家的恶犬曾咬伤数人,其中有一老者三年之后病发身亡。

原本她也不太拿这些事当事,却没想到记录完了,她递给皇祖母之后,皇祖母直接给盖上了红戳,这个意思便是着人去办。

和婉便放下手里的笔,“皇祖母,孙女不懂。”她是知道祖母有教导之心,所以才处处留心学着。这两件是在算不得大事,怎么就劳动皇祖母去管呢?

林雨桐笑了笑,点了点这些卷子:“这卷子便是通往大江大河的水渠。有人试着修了一条水沟来,小心翼翼的试探……那咱们就得让人看见,这水渠是通的。只要他们愿意将水渠挖通,便一定会有涓流顺着水渠而去。恩泽不大,但滋润一片人心还是够的。”

只有如此,愿意朝这边修水渠的人才会越来越多。

和婉觉得自己有点懂了,不过她觉得有个更恰当的比喻。皇祖母告诉她说,人身体里布满了蛛网似得血管,血液便在其中流通。她想,这些从底层出来的读书人,修的不是水渠,而是皇额娘说的那样的血管。当大清国上下有无数个血管都能通向这里的话,那这里才是大清国真正的心脏。

想明白了这一点,她立马精神一震,叫芳嬷嬷,“泡一壶浓茶来。再把皇阿玛专门叫人从广州寻来的黑酒冲一壶。”

和婉所说的黑酒便是咖啡。这东西在广州一些洋人那里寻来的。

林雨桐赐给和婉,她忍着喝了几天之后反倒是喜欢上了,如今那东西,也只她在喝。

这祖孙俩说的什么,十三格格和六格格不是太明白,但并不影响两人心里的兴奋。她们觉得她们参与到了了不得的事里去了。做这些好像远比给母后皇太后做双鞋,做件衣裳更叫她高兴。

于是,两人也更自如些了。

两人一个人先念,另一个人拿下一份赶紧熟悉一下,等前一个念完了,这个接上。六格格刚念完,十三就懊恼的道:“这一份不念了……可惜了。写的极好,可这正写了一半,怕是时间到了,最后两行都有些潦草……”

“谁的?这么可惜。”和婉就接过来,“最后总分的时候,这个得叫祖父看看的。”结果拿过去一看,“刘墉?”

林雨桐这才抬头看过去,“谁的?”

“刘墉!”和婉说着,就跟两堂姑姑解释,“刘统勋之子。听说文采斐然。”

可林雨桐打眼一瞧就笑了,“滑头!”后两行跟前面写下的时间至少差了一个时辰。后两行就是个承上启下的句子,只这一句他用了一个时辰才落笔?

前面那么大的篇幅歌功颂德,一到正题……巧了!时间到了。

她指给三人看墨迹,告诉她们这些墨迹距离现在的大致时间。这么一说的话,再看就觉得果然如此。和婉嘟嘴,在刘墉的试卷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滑’字。

试卷阅起来破费工夫,十日时间也是紧张。等把所有的卷宗看完了,四爷眉头却没有松开。虽说心里有准备,但这考下来,出身好的仍然占了足足八成,这比例还是叫人觉得任重而道远。